“规则只约束没有特权的人,尤比。要我说,这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人都该有的权力。谁说搞借贷的商人就低贱呢?”舒梅尔隐约地咬牙切齿,脸上却还笑着。“骑士团,本来就是为了护送朝圣人员和他们的财物成立的。当这业务越做越大,据点越来越多,你说是一队人马载着满车金子心惊胆战看上几个月好,还是换张轻便的期票,到了地方再兑现好?而且,虽说利息是种邪恶的东西,但如果你有心,总能搞到些好处…”舒梅尔眯起眼睛来。“比如说,倒一倒异国汇率,抽调着钱经营些地产,帮王公贵族们收一收税…”
这些名词叫亚科夫头昏脑胀,他张着嘴在头盔下想了一会,幸亏没人看到他这副蠢笨的表情。“你想叫我借圣殿骑士的名头开借贷生意?”
“这取决于你,这是个新兴地界,我想不会有骑士团的产业,那你就能是头一个,别管是真是假。”舒梅尔的琥珀色眼睛精明地转了一圈。“不过,我只是给你个理由,好叫你面对卫兵盘问时有话可讲。”
“这些花招要真有用,你也不见得沦落到今天这样。”亚科夫叫马走得更快了些。“我再考虑。”
舒梅尔尴尬地笑了,随即赶着驴子追上。
然而舒梅尔的建议并没派上用场。城门口堆满了人,进的少等的多,他们却排队排了没一会。卫兵巡视着检查他们,见到亚科夫这身白底红十字的罩袍,交头接耳起来,然后说了句亚科夫听不懂的话,伸出手摊出掌心。亚科夫愣住,不知作何反应。
“他们说,要两枚金币过路费。”尤比扭头提醒道。“这是德语。”
亚科夫一愣,皱着眉头想,钱竟有这么好挣了?舒梅尔画张画能拿一金币,卫兵看门也能拿两金币。这样花下去,两箱子财物也花不了多久。他去看舒梅尔的表情,见他用眼神催促,不得不从钱袋里数出两枚金币来。卫兵们没查他的箱子,也没叫他摘下头盔,而是拿了钱,将他们三人从队伍里提出来,放进城去。这激起一大片排队的人的抱怨声,但不会引起亚科夫的恻隐之心。
“天杀的抢钱东西。”亚科夫没对这优待怀有感激,只暗暗地骂。“这才叫强盗,最大的强盗。”
“他们没查你,就谢天谢地了!”舒梅尔安慰他。“瞧见你后面那群说匈牙利语的,怕是要等上大半天,说不定整天都进不来!”
尤比才不管这些糟心的大人麻烦事,他的一心全扑在城镇和集市上!这里有那么多的人,摩肩接踵,马走在里面像河流里的鹅卵石,被推着蠕动。亚科夫下马去牵着嚼子领路,舒梅尔在后面盯着箱子防止有人扒窃,只尤比自己无所事事地骑在顶上的鞍上,不用挨行人的挤,也不用探路找东西,握着把手四处打量就是他能做的唯一消遣。这里个鼎沸的集市,叫卖的声音与各种牲畜的叫声绵延地混在一起,还有耍戏法和表演乐器的艺人和乞丐大声呼喊。尤比一眼望去,一条街上净是人的脑袋顶,像波浪一样起伏。
“这什么都有!”尤比的声音被淹没了,得用喊的才能叫他们听见,不一会就嗓子发哑。“人可真多!什么人都有!戴帽子的,戴头巾的,什么都不戴的,还有光头!”
“这算不上什么!”舒梅尔笑着喊回去。“等你到了君士坦丁堡,那才叫繁华!你能见到阿拉伯的学者,波斯的舞姬,印度和丝国的香料瓷器商人。”
尤比想,这还不叫繁华吗?他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他看见街边有卖猪,卖鸡,卖牛的农户;有卖奶卖饼卖蜂蜜的商人;有拉了一车水果来的小贩,各式各样的梨、杏、苹果、樱桃,琳琅满目。街边还有商铺,房子挨着房子,房子中间挤着棚户,见缝插针,没一处空地。打铁的,做木工、石工的,做裁缝的,酒馆和——那是什么?一条奇怪的站满女人的拉着帘子的巷子。
“嘿,小孩子别看这个!”舒梅尔大叫。
“他还小吗?别人到他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几个了!”亚科夫牵着马向前挤,高大的身躯与脏兮兮的锁子甲叫人群主动避开他。
“这是干什么的地方?”尤比伸着脖子问。
“她们是妓女。”舒梅尔叹着气说。“这是出卖□□的地方。”
“出卖□□,怎么只有女人没有男人呢?”
“怎么没有?只是你没看见。”亚科夫狠狠一拽嚼子,让马向前迈一大步,尤比差点摔下来。“别看了!”
尤比还是忍不住琢磨这事。他想起自己母亲的血奴们,不由得又开口问。“他们出卖□□,那卖血吗?”他俯下身子,探着头小声问亚科夫。“要是我以后也能自己把人变成血奴,该到哪找人呢?”
亚科夫不回答他,只拉着马向前走。巷子再往前,就到了奴隶市场。一些戴着锥形毛皮帽子的,长相蛮横的人——亚科夫知道,这是游牧劫掠为生的鞑靼人——正押着一群负着镣铐的男女,喊着价格售卖。亚科夫的目光从头盔的孔隙钻出去扫。那些寒风中衣着单薄的难民奴隶,有一大半都长着与他相似的,金发碧眼的面孔。
亚科夫感到窒息。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熟练地叫自己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