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的两侧有两条沿墙的弧形楼梯,在蜡烛找不到的大厅深处。它们在火光的阴影处隐秘地延伸,聚集,在中间高处汇成一个居高临下的室内露台。在露台的墙与屋顶弧面上,一切收束的终点,画有一副巨大的壁画。
画中有三个逼真如栩栩如生的人。左边,立着一位端庄高贵的少女。她有一头鲜红张扬的头发,却被紧紧地束在耳朵后面,编成辫子。她的眼尾上挑着,仿佛在蔑视嘲弄;右边,一位温文尔雅的青年挺拔地站在少女对面,浅浅的茶褐色的长发被宽松地挽在脑后,他的手优雅地扶着一把精美典雅的椅子;在这两人前方的,精美典雅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成熟美艳的孕妇。她的肚子高高隆起,看起来即将临盆。她银白色的发丝仿佛属于苍老忧郁的老人,散乱地落在衣料上。在她的左手上,戴有一枚奇特的,用黑曜石做托的红宝石戒指。这颜色很衬她的眼睛。
是的,他们每人都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亚科夫。就像吟游诗人说的吸血鬼。
亚科夫被吓到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画像,仿佛画中的三个巨大的人现正在灰浆背面,俯瞰着他,像来自地狱的神灵。他觉得自己就像那被毒蛇咬了的猴子,被狼群狩猎的山羊,被荆棘囚禁的兔与鼠。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要冲破胸膛。“这是什么地方?”他揪起虚弱的费伦茨神父,全然忘了自己还在伪装别人。“你骗了我。这绝不是什么女大公的城堡!”
还未等老神父做出什么回应,亚科夫便听见有女人的嬉笑声响起,在空旷宽阔的大厅中盘旋回响,让人分不清声音源头的方位。“美丽温柔的嗜血女妖,你进入她的巢穴,沉沦在她的掌心之中;她洞察一切人间的欲望与诱惑,用那人性的丑恶做诱饵,交易来鲜血与生命以滋养邪恶。”诗句像警钟,在亚科夫脑海里铛铛长鸣。亚科夫回过头去,看那露台的栏杆上,巨幅画像的前方,站着位不知何时出现的女性身影。她身材丰满,穿着一身白色的、希腊式的清凉宽松裙装,仿佛现在不是严冬,而是盛夏。
“费伦茨神父,看来你的随从对我的审美颇有意见。”那身影款款走下弧形楼梯,薄近透明的拖尾轻盈地在台阶上飘动,仿佛她的脚也飘在空中,没碰到地面似的。“这样的大雪天,想必路途艰辛。”
她的面容从阴影中移出,被烛光照亮。一双弯弯的、带着笑意却透露疯狂的血红色眼睛沉在睫毛的阴影下,又藏在乱蓬蓬的、粗野生长的银白色长发后面。她看向亚科夫的脸,那眼神仿佛能透过头盔将他的一切秘密了然于心。
亚科夫发现这正是那画像上的孕妇,五官如出一辙,但小腹平平,显然生产已经结束。随着这女人凑近,一股彻骨的寒意幽灵似的包围他,像被丢进了孤独的坟墓里。但她的气质叫人如沐春风,谈吐优雅温柔。亚科夫迟疑地去看费伦茨神父的脸,想得到他的回应,却发现这老人已经涕泗横流,脸庞皱巴巴地像个婴儿似的脆弱地哭起来。“主人…”他喃喃道。
那些在桌边暴食的人们,此刻面对宅邸的主人,也都手足无措地停下,把油腻的手指往灰扑扑的衣服角蹭,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才好。“别介意,小伙子们。你们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宅邸的女主人轻快愉悦地说。“不过天黑了,让我带你们去看看休息的地方,好吗?”
“好的,您一定是诺克特尼亚斯夫人了!”那侍童抢先应声道,可惜他的嘴角也粘着油渣。“我,我替这群无礼的家伙向您道歉…”
“不用叫我夫人。”女人甜蜜地笑起来,理了一下自己乱蓬蓬的长发,将自己高耸的胸脯露出一大片。亚科夫看到她的眼角满是血丝。“叫我卡蜜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