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芳茉沉浸在幸福之中,未觉秦白榆异常,犹然絮絮道:“外头虽传言你与慕容将军不和睦,可我倒是觉得,你们关系亲密,我想请殿下帮个忙,说服慕容将军不要将那日之事往外说起,就当不识得常寿,免得他被牵扯进是非中。虽说是误会一场,可那张通缉令实在是太像了,我也觉得诧异。”
秦白榆低头,飞快擦拭眼角,嘶哑道:“好,我同将军说。”
纪芳茉还待再说什么,门外有人敲门,门打开,姚常寿一袭锦衣站在门外,见到秦白榆的刹那,脸上浮起一抹异色,随后笑容自然道:“娘,外头客人在寻你。”
纪芳茉连忙站起,亲热地朝姚常寿走去。
“娘,您先去招待客人,这里我陪殿下说话吧。”
纪芳茉笑容满溢,叮嘱几句后离去。
姚常寿把门关上,脸上的笑容才逐渐褪去。
秦白榆一条胳膊搭在漆木圆桌上,肩背佝偻着,脑袋几乎垂到了最低,那一袭白衣令他寂寥的身影显得越发凄凉。
他的身体在发抖,声音不连贯地问:“为、为什么?”
姚常寿死死抿着唇,良久才道:“我发现坠子掉了,从别苑离开后,来到侯府,原本是想问她拿回坠子,哪知......哪知她错认了我是她儿子。”
秦白榆徐徐仰起头,讥讽道:“所以,你就顺水推舟地认下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缙国我回不去,虞国也在通缉我!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你需要新的身份,待找到义父之后,慕容将军会为你们铺好后路,为何你就是不能耐心等一等!”秦白榆质问道。
“不要跟我提慕容长天!”姚常寿嘶声厉吼道,“他能给我换什么新身份?贩夫走卒的新身份?还是伙夫粮草兵的新身份?我是草民贱种,不管是什么身份最后还是要被权贵欺压!只有我站得更高,才没有人能够陷害我!”
姚常寿走近秦白榆,厉声道:“外面那些官兵,都知道我是通缉令上的姚常寿,可那又怎样,我如今是靖安侯之子,是小侯爷!即便长得一模一样,只要靖安侯说他们认错了,他们就是认错了!”
“所以,你认了我娘。”秦白榆眼泪夺眶而出,“那是我娘!”
“你现在是秦云舞,满大街的人都识得你,你怎么与她相认?”姚常寿握住秦白榆的肩膀,喘着粗气道,“小虎,你娘就是我娘,我是你大哥,我会替你孝顺她,你信我,你知道我不是十恶不赦之人,我只是走投无路了。”
秦白榆止不住发笑,他深深吸了口气,擦干净所有的眼泪,冷下脸道:“姚常寿,不,小侯爷,从今往后,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你我再也不是苍头山上姚家的兄弟。”
秦白榆撞开他的手,脚步沉沉往外走。
冬日里的庭院竟是姹紫嫣红,寒风携来欢声笑语,万物镀上铅华,纸醉金迷不堪言,他穿过肆虐的风,与宾客们逆向而行,走出那辉煌府邸,悄然步入黄昏中的长街,万家灯火在他身后化为一道虚影,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他仍是孤独的一人。
夕阳转瞬落下,长街漆黑一片,影影绰绰的树影幻似鬼影,秦白榆终是走不动了,他撩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徐徐转过身去,三丈远外,慕容长天负手而立,月光下,眼眸愈见深邃,他嘴角含了点笑,问:“走不动了?”
秦白榆恼怒瞪他,向他扬开双臂。
慕容长天逐步向他走来,返身蹲下,露出宽阔结实的后背。
秦白榆俯下身,圈住他的肩颈,脑袋埋进手臂里,闷声道:“回家吧。”
慕容长天背起他往回走,“回去后你再慢慢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我必定为你出气!”
秦白榆笑得疲惫。
回去之后,慕容长天一本正经给他塞了本空白册子,“往后把你仇人的名字都给写下来,哪家的都能写,还有那些挡了你路的狗,绊了你脚的石头,看着不顺眼的花花草草,都给写下来,我挨家挨户给你报仇去!”
秦白榆把册子塞进枕头底下,裹在被子里敷衍点头。
慕容长天掀开被子躺进去,从身后拥住他,寒冷的夜里,屋里烧着炭,窗户缝隙里有凉风乱窜,透过那扇薄如蝉翼的纸窗,可见天边朦胧的圆月,慕容长天以为他睡着了,合上眼时却听他声音低低地问:“长天,你会消失不见吗?”
慕容长天收拢手臂,“我不会离开你。”
“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