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白榆走远,他又抡起胳膊,往姚常寿脸上招呼了几巴掌,恨其不争道:“你啊!你啊!”
姚常寿垂泪涟涟,瘫坐在地。
“让你出门读书,你却染了这些邪门歪道的嗜好,长此以往,哪里还有心思读书!”
姚常寿泪声道:“爹,此事乃我一厢情愿,小虎并不知情,您莫要迁怒于他。”
“他固然不知情,可若非他生的这幅相貌,你也不会误入歧途!”姚大叔恨恨道,“早知如此,我前些年就该赶他出门!”
姚常寿搂住他的腰腿再三求情。
未多时,秦白榆又再折返而来,脚步匆匆往回跑,急说:“义父,外头来了好些人,骑高头大马,腰间佩刀,领头的自称左都尉范珣。”
姚大叔神色一怔,连忙往外去,又冲姚常寿道:“你洗把脸,即刻过来拜见范珣大人。”
秦白榆跟着姚大叔往外走,行至正门外,姚大叔双目含泪,抱拳欲跪,范珣一步上前,扣住他双臂,哽声道:“姚大哥,多年不见!”
两人稍作寒暄,范珣神色慌张道:“姚大哥,我今日前来,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前朝事变,请姚大哥助我一臂之力!”
说话间,马车车帘掀开,从车厢里下来一位公子,穿戴雍容华丽,举手投足间尽是富贵之气,容貌亦是卓尔不凡,年岁尚轻,做派略显轻浮,踩着轿凳下来,瞥见站在角落里的秦白榆,吧嗒一声拢起折扇,径直向他走去,挑起他的下巴,勾唇笑道:“没想到这山野田间,还有如此俏丽佳人。”
姚大叔怔愣道:“范老弟,这位是?”
范珣啧了一声,哀叹道:“这位贵人乃是三皇子秦云舞,还不赶紧过来拜见。”
这位皇子的名声,百姓早有耳闻,其母妖妃祸国,穷尽奢靡,其子当仁不让,承袭了母妃骄奢淫逸之风,然其深受国君宠爱,年方二十,容貌艳丽,喜男风,皇子府里养了许多才子佳人,作风十分不堪。
左都尉深夜携皇子来这深山老林,必定有要事相求,姚大叔不再耽搁,把众人请进了屋子。
范珣入门后,即刻说道:“姚大哥,今日前来,只为一事相求,请姚大哥护送三殿下至江北洲!”他咬了咬牙,艰难愤恨道,“太傅周羡岁率领兵部几位将军造反,如今国君被困,我们可信之人已所剩无几。”
姚大叔大为震惊。
范珣又道:“周羡岁通敌卖国,欲将三殿下作为质子送往虞国,我等受国君所托,无论如何要护三殿下周全!”
秦白榆在旁听着,却见秦云舞眼神暧昧打量自己,扭头道:“义父,我去外面。”
姚大叔颔首道:“你去厨房看看,备些饭菜过来。”
“好。”秦白榆退出房间,碰巧姚常寿过来,两人擦肩而过。
姚常寿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心里一突,没进门,反而跟着他去了厨房。
秦白榆生火添柴,姚常寿在旁切菜,他许久没下厨,但手艺怎么也比秦白榆好一些,煮几碗面不成问题。
秦白榆坐去长板凳上,托着脑袋打瞌睡,夏日清风腼腆,拂在脸上,闷热中透着微凉,他闻见猪油滋滋声,是煎荷包蛋的声音。
姚常寿煮了几碗面,其中有一碗是秦白榆的,他把煎得最饱满的荷包蛋卧在底下,撩了两捧面盖在上面,撒了一把葱花,端给秦白榆。
“小虎,你吃着,我去前院给他们送饭。”
秦白榆睁开眼睛,迷迷瞪瞪点头。
未多时,前院火光冲天,撞门声频起,长夜无边,秦白榆来不及吃完那碗面,姚大叔已经进了门。
“小虎,义父有事要你去办。”姚大叔站在阴影里,眼神晦暗。
秦白榆揉了一下鼻子,起身道:“义父是否要我送三殿下去江北洲?”
姚大叔怔住,凝见他那双澄澈无垢的眼眸,心情渐渐沉了下去。
良久,他咬了咬牙,硬起心肠道:“非也。”
“义父想你乔装成三皇子的模样,随追兵回宫。”姚大叔将义父两字咬的极重,“追兵已经到了门口,是西郊云骑尉郑北,他与三皇子不曾见过,你随他回去,暂且拖延一段时间。”
秦白榆抿着唇,安静听他说话,待姚大叔安静下来后,秦白榆方轻声说:“待我入宫后,见了宫里人,必定就露馅了。”
姚大叔垂着眼,淡然说道:“届时他们发现抓错了人,便放你回来了。”
秦白榆眼神看着他,半点不挪开,“义父认为,他们会放过我吗?”
姚大叔不吭声,无意识在身上摸索那根旧烟枪。
秦白榆跪了下来,眼神依旧直直看着他,“多年养育之恩,小虎无以为报,今日便随云骑尉回宫,以偿还义父恩情。”
他合上眼睛,向着姚大叔磕了个头。
前院喧哗声未歇,情势混乱,来不及多作纠结,已有侍卫拿着绫罗绸缎制成的衣裳,让秦白榆赶紧换上。
姚常寿被几名侍卫架在一旁,甚至没有机会与秦白榆正式告别。
秦白榆在厨房里把衣裳换了,月白色的锦袍,布料软糯丝滑,绣着复杂的图样,他第一次穿这般华贵的衣裳,却是为了替人顶包,也不知去了皇宫大牢之后,会不会把这身衣裳给扒了。
秦白榆换好了衣裳往外走,范珣过来嘱咐了他几句,多半都是无用的话,无非就是安抚他一番。
姚常寿在旁声嘶力竭,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哭哭啼啼得叫人心烦。
秦白榆走了过去,撩起袖子摸了一下他的脸,笑说:“大哥,别哭了,我又不是去送死。”
“小虎,你别去,别答应他们。”姚常寿打了个哭嗝,“我去!我去顶替殿下!”
秦白榆噗嗤一笑,摇摇头,“你这鼻青脸肿的样子,谁信你是殿下?”他自知容貌不凡,与传闻中的三皇子可相比拟,故而范珣临时选中了他,祸福相依,前程未必是死路一条,此去尽了他报恩的心,往后他可以走自己的路,不必困在一隅之地。
范珣在旁看着,暗暗点头,难得秦白榆有这番气度,只要不露怯,唬唬人还是可以的。他们安排了几个侍卫护送秦云舞从后门离开,让秦白榆再拖延几个时辰,待他们启程回宫,再让姚大叔加快脚程追上秦云舞等人,一路护送至江北洲,之后的事情再待绸缪。
“大哥,再见了,你好好读书,不必挂心。”秦白榆弯着眼睛笑了一下,脚步决然向前走去。
姚常寿目视着他的背影,嘴巴被姚大叔捂住,只有眼泪默默地流淌。
姚大叔轻轻叹气,低声道:“常寿,你太懦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