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的身体让萧屿的大脑变得异常清醒,这是他十五年以来最理智的时候,如果他决心步入死亡,必须给大脑一个合理的解释,对秦少淮的求而不得就是那份解释,只要秦少淮不出现,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死,放弃他作为鳐兽未尽的使命。
他低垂着眼睛,浑身沉浸在悲伤之中,不再暴躁的萧屿,如他外表一般,像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抑郁。
秦少淮还是来了,身体的本能让萧屿欢喜,细胞编织着喜悦,多巴胺以不正常的速度分泌。
“师兄。”秦少淮眉宇忧愁喊了一声。
萧屿感慨道:“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喊我了。”他想起初见时的秦少淮,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显得成熟稳重,和田无酒全然不同,那时候的田无酒散漫不羁,无论春夏秋冬总是喜欢待在天台上,他们租住的地方在顶楼,萧屿做功课的桌子靠窗,田无酒经常叼着棒棒糖从他窗前走过,偶尔也会趴到窗台上,好奇地看一眼他的习题册,那时候,他的脸靠得好近,萧屿闻着他呼吸的味道,仿佛尝到了他嘴里糖果的甜味。
蓦然之间,一盆冷水泼在身体里,又将他燃起的温度再次熄灭,手脚变回冷冰冰的样子,萧屿亟不可待地看向秦少淮的脸,只有这样,他的心情才会短暂平复下来。
他费力地抽出精神与秦少淮对话。
秦少淮没有再问他鳐兽的事情,他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像过去无数次对话那般,清清淡淡地闲聊,聊他们的过去,却不聊他们的未来。
秦少淮知道他并不爱慕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鳐兽的执念,这恰恰是最可悲的地方,萧屿还是萧屿,却又不是完整的他,他仍然拥有自己的个性,却又被执念束缚,他们正相互排演一场虚假的话剧。
“师兄,吃点东西吧。”秦少淮不得不说,“等你恢复力气之后,这副镣铐根本关不住你。”
萧屿根本没有考虑过逃跑,于他来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们有足够的筹码让秦少淮和宋温峤主动前往天空古城,只要时机成熟。
他忽然没有了进食的欲望,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消瘦的脸颊灰败如斯。
秦少淮轻轻地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萧屿僵硬地把头转过来,嗓子里发出了不属于他的声音,“麻辣烫可以吗?”
“好。”秦少淮微露出一点笑容,“上次不欢而散,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七个人重新聚一聚,师兄......”他顿了顿说,“不要再缺席。”
萧屿眉宇一蹙,生理性的泪水浮上眼眶,身体里燃起一簇星火,以微弱的气势迎击千尺寒冰,“七个人?他还没死......”
秦少淮点头:“丁陵大难不死,现在活蹦乱跳的。”
萧屿低垂着眼帘,喉咙深处发出咯咯哒哒的笑声,像是笑得喘不过气,“......真是神憎鬼厌,下一次,我会捅更深一点。”
*
丁陵在移动餐车上买了一个冰激凌甜筒,两个球的,又给田无酒买了杯咖啡,他一路踩着深红色的枫树叶,走到长条椅旁才想起来,田无酒正在养伤不能喝咖啡,瞬间就怯头怯脑的,感觉自己像个贪吃鬼。
两人东躲西藏了八个月,太久没有光明正大走在路上了,虽然只是走来医院附近的小公园散心。
田无酒坐在轮椅上,无声地看着远方跑来跑去的孩子们。
丁陵慢慢在长条椅上坐下,舔了一下甜筒,用脚尖蹭着树叶玩,嘴里低低地说:“没有你能吃的,所以我没买,不是抠门。”
田无酒笑了一声,手肘架在扶手上,托腮看着远方,他今天没扎头发,乌黑的秀发被风吹得泛起波浪,病中消瘦,精致的脸廓显得病态,却又衬出几分阴柔的美,丁陵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从来没有觉得田无酒像今天这么羸弱,仿佛不堪一击,随时会倒在风里。
丁陵没话找话说,“田哥,你说PID怎么突然放过咱们了,后面会不会重新招安咱们?”
“萧屿已经暴露了,还被宋温峤抓走,我们对鳐兽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放过我们也不稀奇。”田无酒说,“至于招安,我们又不是罪犯,谈不上招安。”
“我觉得,咱们给小宋当保镖就挺好。”丁陵嘀咕道,“PID工资不高,还要看萧大嗓门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