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咳嗽将灌入胃里的水喷呛出来,头痛苦地抬了起来,犹如砧板上刮鳞的活鱼。他太疼了,太累了,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非要遭受这些。
“你是谁?”
他睁不开眼,更没有力气回答。肖裎知道这种时刻,林栎的第一选择是抗争。他不放心,走上前去确认:“现在最想见谁?”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高大健硕的背影,但理智又狠狠将他拽住,死都不肯吐口。
“不说,我崩了他。”一颗、两颗、三颗……手枪里安装子弹的声音透过耳膜钻进脑海。
“再问最后一次,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
他喃喃着张了张嘴:“妈妈。”
肖裎脸色瞬间阴鸷:
“再、试、一、次。”
“第六次了,老板不怕他死?”杨泽抱臂立在幽森的地下室门口说。
接入最高负荷电压,俞栎心跳一度停止,这次,他连哼唧都没发出。肖裎的手紧紧攥住,仿佛遭遇剜心之痛的是自己。他半跪到俞栎床前,捧着他面如死灰的脸,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栎,程浩然是我杀的,我为你报仇了。”
俞栎睁开了眼,惊恐到呼吸都变了。
该死的本能出卖了俞栎。肖裎举起枪,对准神医。
神医惊恐地跪下,以头抢地:“求求你别杀我,再试一次!我保证最后一次一定成功!”
“砰!砰!砰!砰!砰!”
“下一个。”
杨泽出门。张敏带人在外面等,听到叫下一个也一直没进。杨泽鄙夷地看她一眼,对号称美国顶尖咨询师的Mark教授说:“请吧。”
地上躺着“烂西瓜”头、铁架子上的人奄奄一息、提着枪的肖裎静静擦拭着裤腿上绷上的血肉。
“Jesus Christ!”
“不把林栎带回来,下一个就是你。”
他从剧痛中醒过来,使劲叩了叩齿,发现下巴并没有脱臼,于是跃下床,在阔大陌生的房子里溜达。博古架摆了些头盔、骑行服、护目镜、机车模型,墙上的豹皮饰品和爱德华蒙克的《病孩》(这幅画作家画了四个版本)形成古怪的违和。
他挑眉扫了眼画,并不感兴趣,索性开门见山走到博古架前。然而就在他看见其中一个头盔的时候,眼里的愤怒悉数逼上两个血红的眼球,他捧起那个贴着“孟子”像的头盔,举过头顶,狠狠掼到地上,碎片飞溅,主体四分五裂。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这是程浩然的头盔。
而他,并不是俞栎。
“你终于回来了。”房门打开,肖裎笑得有些迷醉,今晚他确实喝多了。
林栎回转身,在肖裎张开怀抱的时刻,一把将他拽过来,胳膊攀上他肩头:“这身伤怎么搞的?”
肖裎拍拍手,一个马仔把冰袋拿来。他亲自用毛巾包了要给林栎冷敷,却被林栎一把擒住手腕,另一只手捏起他下巴,眯眼打量片刻:“他又找死?”
肖裎借机将他脖子勾了过来,亲昵耳语道:“对,他妄想再骗我,这都是该有的惩罚。你不一样,我已经给你身体补充了各种营养。”
林栎危险地逼视了他几秒,这才松开手。
“我要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你准备好了吗?”肖裎的手抚过他白皙的侧颈,兴奋而着迷地看着他:“这一刻我等太久了。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好。”
林栎进来时,Mark正在拿拳头砸门。
“喂,老头,我准备好了。”
肖裎跟在他身后,指了指抱臂的林栎:“我只要他。”
“一群疯子!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是完整人格,杀死主人格意味着你会变成行尸走肉!这很危险,会要了你的命,这是杀人,杀人知道吗?绝不能这么做!”震怒中,他花白的头发甩动起来,如雄狮怒吼。
肖裎掏出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干,还是死?”
“上次催眠已经松动了他的人格冰山,一旦冰山崩塌,他将完全陷入虚无,成为意识上的植物人。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只要他。做不到,你死。”扣动扳机的手指紧了紧,Mark的汗已经顺着双颊流成一条线。
“OK,OK!给我三个小时准备时间。”Mark教授不再坚持,愤愤走进早已经布置好的咨询室。
天台上,林栎一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夹着烟,凭栏远眺。喷吐的烟圈缭绕左右,眼神里的松弛舒畅流泻出来。突然,他的瞳孔在远处某个地方停住,夹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抖,烟掉到脚边,又簌簌滚落到栏杆外,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