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但我还是觉得,把她困在家里,实在太可怜了……”
霍止瘁凝视着卫思的脸庞,尝试着把自己代入老人的处境中:心智昏乱,记忆错失,身旁的人不知是善是恶,家人们更是不知所在。
如果是自己陷入到这样的处境中,她的反应,一定会比卫思更激烈、更无理取闹。
然而,第二次犯病的卫思,却选择了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她跟孩子们玩耍、接受了旁人示好,看起来,她对于自身的变化接受得心安理得。
可是,那祥和喜乐的一面,偶尔还是会被现实扯出一道裂缝,露出内里的无助彷徨。
霍止瘁明白,卫思虽然没了记忆、没了神智,可并不代表老人就因此丢失了她内心深处的感受力。
她能感觉到谁对自己好、能感觉到周围人对自己的善意和帮助。
因此,卫思才会渐渐敞开心扉,开始接受这群“陌生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之前在众人争论时,卫思才会靠着本能,感受到家人间的分歧。
“她是忘了一切,可她心底没有忘记我们……”
所以,老人才会在那时和即将失去一切的孩子那样,紧紧地拉住自己。
“别扔下我……”
在霍止瘁脑海里,仿佛响起了卫思的呼唤。
那不仅是对自己的呼唤,更是对家人们的心里话。
或许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想法,可是,看着眼前的老人,霍止瘁没法不产生这样的念头。
她一边理清着心中的思绪,一边轻声道:
“思思很是辛苦,可她始终不曾自暴自弃。哪怕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还是极力振作起来,想要跟上我们的步子向前走。”
“我要带着她一起走,哪怕只是走出家门一步、看一眼外边的景致。只要她愿意,我做得再多,又有何妨。”
“你们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年纪轻轻的,多杠些一点事儿都没有!”
霍止瘁说着,到最后,又忍不住夸自己起来。
隽方一言不发。她打量着咧嘴一笑的霍止瘁,那双大眼睛里,从起初的冷静,到不忍,最后满怀感触。
隽方端正坐姿,双手在前,朝霍止瘁深深低头,说道:
“妾身谨听女公子吩咐,愿助女公子一臂之力!”
“那好,我可不会客气的哟!”
霍止瘁嘻嘻直笑,隽方抬起头,瞪着对方,最后不得不移开脸,以免自己也受她影响,笑到一处去了。
而在这几日里头,隽方已知公主那边所宴请的客人,将所有女宾的出身家世都一一向霍止瘁细说。
霍止瘁悉数记下,又听得隽方说道:
“……长公主殿下先前曾嫁与平阳侯,可惜平阳侯于元光四年过世。因此殿下改嫁汝阴侯,如今夫妻二人共居公主邸……”
隽方说着,忽然察觉面前似有异样,抬头一看,只见霍止瘁满眼震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隽方对她的惊讶颇感意外,但并未作声,而是目视对方,静待她自己回过神来。
好不容易,霍止瘁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公公公主……她她丈夫是谁?”
“当今汝阴侯,夏侯氏。他单名‘颇’,于元朔元年迎娶长公主殿下。”
“汝阴侯曾有妻室,早已过世,留下一双儿女。儿子名尚,女儿名妍。汝阴侯与长公主夫唱妇随,可惜两位贵人婚后并无所出……”
霍止瘁此时耳边虽听着隽方的介绍,可是她的大脑仍处于当机状态。
因为她怎么都没想到,阳信公主现在有丈夫!
虽然明知之后的事,可是眼下既有配偶,那么她心里那点子盘算,自然无从谈起,更不可能实行了。
隽方一边说着阳信公主的近况,一边又看看霍止瘁,淡淡道:
“看起来,女公子不知此事?还是说,长公主殿下的婚事,令你心存疑虑?”
霍止瘁连忙正一正脸色,说道:
“我哪有这意思!你别胡说!我只是,咳,觉得以长公主殿下的尊荣,理应配得上更好的人选才是。”
“列侯尚主,此是规制,天经地义。”
隽方听了,也不理会,继续介绍其她女客们的情况。
不过,霍止瘁心里仍是为之遗憾,她暗暗叹了口气,心想:
“不知舅舅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