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听得他语气微有不悦,便道:
“要砍柴就得走好远,起码得到离城十多里的山上。在城外不能见树便砍,只因城外好多地方,除了官府的地盘外,不是平阳侯的,便是郑家的。要是老百姓敢乱闯他们的地方,不被抓起来罚舂米才怪。”
霍去病闻言,又是一怔。
他生来富贵,家中琐事,从不让他操心。银钱千万,在他眼中皆如流水。
至于柴米油盐,灯油火蜡,在他心内,更无一席之地。
他从来不曾想过,平民百姓要劈柴,竟也有这许多规矩和禁忌。稍有不慎,便越雷池。
霍去病不答,略一抿嘴,看了眼少女,继续聆听。
霍止瘁一眼看见哥朵在旁听着,想起自己说得太多,于是连忙又道:
“桃子是我为它起的绰号。它因受伤,不知怎的潜进平阳城里,到处偷摸,混些吃食渡日。”
哥朵微微一笑。“桃子这个名字,果然和它一模一样。”
“它身上红,我便随口这么叫它。”
霍止瘁因方才与霍去病你一言我一语地有问有答,不知不觉间自己一时兴起,竟说了好多。
她担心冷落了客人,如今见对方浑不在意,心里感激,又忆道:
“初时我收摊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像是鱼尾鸡屁股之类的。我当是闹耗子,四下搜寻,可半点也没寻着异样。”
“后来有一日黄昏时,旁人的摊都收起来了,我还想着再等等,多卖两样再回去……”
霍去病听至此,口唇微动,终又忍住。
“……等来等去,终不见有客上门。我回头收拾东西,听见摊边有些动静。一回头,却什么都没瞧见。”
“我一眼瞧见,放在一旁盘里的鱼头,少了一个。我就知道,准是‘耗子’来寻事了!”
“于是我假装没察觉,照样回身收拾。可我暗地里却竖起耳朵,留心听着身后的声息。”
“结果等了半晌,安静得不行。我还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才一走神,结果‘沙沙沙’几声,又有动静了!”
“我猛地一扭头!眼前好像有一块似云又似雾的红影子飞过。我定神一瞧,才见一条火红的毛尾巴,背朝着我,头也不回地飞快跑开。一眨眼,它就不见了!”
霍止瘁说得绘声绘色,不仅是霍去病听得入神,连哥朵也听住了。
众人正听着时,忽然外头一阵脚步声响。
霍止瘁一抬头,便见卫思如风般闯进来。她忙笑道:
“思思,玩得开心不?”
“嗯!”
卫思谁也不看,只看了霍止瘁一眼。她应了这声,回身便又跑出去,继续跟霍光张绵他们玩去了。
原来,卫思只是想来看看,母亲可仍在。见霍止瘁果然不曾离开,她心无挂碍,于是又兴高采烈玩耍去了。
霍去病叮嘱家臣们看好院内,他转过头来,继续静待霍止瘁说话。
霍止瘁望着卫思离去,又朝着二人一笑,又道:
“说哪儿了?噢,刚说到,那偷鱼贼跑了,我却没追上。只得骂了一通,清点吃食,见少了两样。没法子,只得先回家去。”
“自那之后,我便越发小心。摊上东西大致不曾少,只是偶尔生意一好起来,我忙得晕头晕脑,过后清点,才发现又不知何时被那狐狸叼走了好几样。”
“说来可恶,它哪家都不去,只跑来我这儿偷吃。我气得不成,无人时也不管许多,放开嗓子就骂,想把它吓跑。”
“之后一连三四日,我摊上半点东西不见少。我当是那回大骂起了效力,心里还挺得意的。结果才过一天,我竟又遇见它了!”
“我收摊时,市集中再无旁人。听到身后有声响,我还来客人了,正要开口招呼。一回头,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四爪并拢,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
“我头一回见它,吓得还以为是做梦。再一瞧,它仍是一动不动,仰着头只瞧我。”
“我起初害怕,拿刀在手,想把它吓跑。可它仍是不走,睁着那双眼睛,只盯着我,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霍去病忽然开口:“桃子定是遇到麻烦,便来找你!”
霍止瘁嘿嘿一笑。“你说得对。我看它不像有恶意,又不像是来偷吃的,这才敢壮着胆子走近两步。我才挪过去,它便冲我张开嘴,像是想叫,又叫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