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随即挺直胸膛,以一副十分感动、大义凛然的姿态坐好。
她的脸上,此时完全不见了刚才一闪而过的暗暗得意,而是满怀感动与崇拜,仿佛在说:
“哦,伟大的皇帝陛下!不能亲自向您本人磕头谢恩,实在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当然,她这副略显浮夸的神情,显然对霍去病不起任何作用。
霍去病视而不见,又道:
“……只是,陛下恩旨既下,你必亲书谢恩章,不可怠慢!”
“是,兄长。”
霍止瘁对此倒不大担心,虽然自己的古文和书写都不咋地,可府里有西席先生帮忙,肯定能写好谢恩文书。
正当她如此想着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唤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来自一旁的无声注视,它的来源,正是那个高雅而沉默的中年妇人。
当霍止瘁下意识打量对方时,那女子却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平静地与之对视。
她深邃的眼眸中,既不热情,也不冷漠,犹如在评估着一样物件般默默看定了霍止瘁。
霍止瘁心里大犯嘀咕。她总有种感觉,自己在对方眼里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会移动、会说话的危险分子。
“她是在嫉妒我的美貌吗?还是在分析我出众的外表……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时,霍去病冷淡的嗓音又再飘入她的耳朵里,某些特定的字句,一下子就引起了霍止瘁的注意力:
“……下回,你自当跟随长辈,往椒房殿拜见皇后殿下,当面谢恩……”
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自己无论如何都得进宫一趟?!
霍去病压根不朝她看,不过接下来那语调略为上扬的表现,似乎证明了他已经充分感受到对方震惊的目光,并为之感到满意:
“因此,你接下来,要好生研习礼仪学问,不能失礼于人。”
霍去病一边说着,一边稍稍移动着他那双比天上星辰更明亮的眼睛,落在一旁。
“这位是隽方。她曾是椒房殿长御,后又任太子内傅,品德出众,学问极佳。”
“如今我特意请她到家中,担任你的贴身傅母。你必要好生听从管教,若有半点懈怠,我绝不轻饶!”
面对霍止瘁异样的目光,隽方从容不迫地向她行礼,口中称道:
“妾隽方,初到大将军府上,未识女公子尊颜,多有失礼,烦请见谅。”
她说话中气十足,哪怕不用高声,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堂内,令人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隽方端庄的外表、沉稳的礼仪,完美一如播音腔般的声音,霍止瘁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容嬷嬷!”
她赶紧看了眼主位上的卫青和霍去病,见卫青默不作声,只是关切地看着自己;而霍去病则是神色自若,好似刚刚完成了一件为难的差事,终于将某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一般。
面对霍止瘁震惊的视线,霍去病并不看她,嘴角微扬,一丝淡淡的笑意浮现,越发显得他神采奕奕,俊朗不凡。
可是,这样的表情,更无疑是宣判了霍止瘁的死刑。她在心中呐喊:
“他早就盘算好的!一开始他就想着找人来修理我!他自己不好动手,所以找了个当代版容嬷嬷来准备狠狠教训我!”
诸般负面情绪一时纷至沓来,让霍止瘁失去了语言功能,自然更没有答复隽方的问候。
隽方行过礼,稍稍抬眼,见霍止瘁微张着嘴的样子,她随即眨眨眼,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对方这满是怀疑的样子。
然而,在霍止瘁眼里,这更是不祥之兆。
因为,隽方那冷静的表情,从不动摇的样子,像极了霍去病!
这分明是在告诉自己,她果然就是某人的影分身,为的就是代替某人来整治自己的!
霍止瘁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在现代时残留下的一些观影记录:
阴森的目光、狰狞的面孔、还有那扎向自己的锋利银针……
“扎死你!”
一想到容嬷嬷那亲切的面孔,霍止瘁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肌肤上传来了如同被针刺时的疼痛感,霍止瘁不由得紧握双拳,脸现难受之色。
卫青见状,忙问道:
“止瘁,你怎么了?身上不舒服?”
“没有,舅舅……”
跟嘴上的回答不一样,霍止瘁望向卫青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助与惶然,仿佛一只即将落入陷阱的小白兔般可怜。
“没事就好。”
卫青以他向来温柔的目光安抚着惴惴不安的霍止瘁,又瞧了眼身旁的霍去病,只道:
“隽方在宫中深得皇后殿下信任,管束宫人,处置庶务,样样出色。”
“尤其是她在陪侍太子时,言传身教,时常引导太子,十分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