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越唱越高,唱到后来,竟是在嘶吼。
一众护卫听得这古怪歌声,无不皱眉。霍去病却是神色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霍止瘁好不容易才辨认出,这是刘迁的声音。
听见这歌声唱到最后,叫喊中已带上哭腔,令人不寒而栗。
霍止瘁不知这歌何意,只道是刘迁死到临头,因此才借歌抒情。
但是在场诸人却明白,这首童谣乃是孝文年间所流传的,歌中所说兄弟不相容之意,正是指孝文皇帝与淮南厉王刘长手足相残的典故。
如今刘迁公然唱此歌谣,其用意不言自明,便是指责当今皇帝残害自家手足。
霍去病带着霍止瘁来到一处偏房中,一开门,里面独坐的女子身子一颤,满脸茫然地朝他们看来。
霍止瘁吃了一惊,原来公孙敬宜也在这儿!
“表兄!”
公孙敬宜站起身来,她朝前走了几步,随即又停下。
“他们说,淮南王事涉谋逆,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难以接受。因此一见霍去病,她便忍不住开口相询,目光中一派惊疑不定。
霍去病只道:“你几时来的?身上还好?”
“我不曾伤着。前两日翁主命人来请我,我答应了便在今日午初赴约。与他们兄妹二人见面,过了没多久,便见南军的士兵们……”
想起之前府邸被包围的情景,公孙敬宜依然觉得像做了一场恶梦。
她看了看外边那些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士兵们,不由自主看向霍去病,露出了求证的眼神。
“表兄,刘……他们,真的有意造反?”
“你没事便好。你跟此事无关,且在这儿略等片刻,待我吩咐人备好车马,再送你回家。”
眼见霍去病只字不提刘氏兄妹的事,公孙敬宜已经明白到,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她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之前还跟自己把盏言笑的同伴,一下子成了反贼,这换谁也难以接受。
见公孙敬宜下意识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似乎希望能有人能否认这件事,霍止瘁只得垂下眼,不敢与她视线相触。
这时,那歌声又至,公孙敬宜听了,不禁喃喃道:
“这、这是他唱的……?”
这下子,已经不由得她不相信了。
公孙敬宜脚下一软,整个人又再坐倒在地。
霍止瘁一抬眼,见霍去病朝自己侧了侧头,便上前将公孙敬宜扶起来坐好。
公孙敬宜呆呆坐在席上,一声儿不言语,看着让人好生担心。
此时,那刘迁已经不再唱歌,而是破口大骂。他的骂声,穿透了夜空,连后院这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这些奸贼,听风就是雨,无非是想将我父王拉下马来,非说他是反贼!你们才是贼!”
“一定是那个刘不害跑到长安向皇帝告状,诬蔑父王与我!你们叫他出来,与我对质!”
“之前天子早已查明,我父王是清白无辜的!你们擅自将诸侯王太子关押在此,是死罪!”
公孙敬宜神色又起变化,她亲耳听得刘迁如此痛骂,与往日温文有礼的模样大异,又惊又怕,恨不得捂着耳朵,再也不去听这般言语。
霍去病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都这时候还只知怪旁人,真是不知悔改!”
原来刘迁指名道姓所骂的刘不害,正是淮南王的庶长子,亦是他的兄长。
但刘迁素日里自视极高,根本不将刘不害放在眼里。因此刘不害一家心怀不满已久,便向朝中告发刘迁蓄养死士、私造兵器盔甲等事。
如今刘迁见府邸忽然被围,知道事情败露,他无法脱身,索性不管不顾,痛骂起诸人来。
不止是刘不害,便是朝中重臣,他也一一骂遍。
其中连霍去病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霍去病听他乱骂,起初并不理会。但当听见刘迁口中将卫青也一并痛贬时,他剑眉倒竖,喝道:
“叫他闭嘴!”
赵破奴亲自带领着一队士兵,赶过去处置。
只听得前边刘迁似有叫骂之声,但很快便动静全无,显然已被人制服,令他不得再开口辱骂。
公孙敬宜忽然浑身发冷,她好似终于发现这并不是一场恶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公孙敬宜颤声问道:“表兄,他们……这般行事,已有多久了?”
霍止瘁知她发问,就是想弄明白刘迁是否一开始就怀着异心来接近自己。
霍去病并不看她,只道:
“淮南国向来事多。数年前已有刘迁门客逃到长安,告其怀有异心。陛下差廷尉调查,见淮南王十分恭敬,便认定并无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