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说无法再忍,大叫一声,将兵器朝那些脸孔乱戳乱捅,想要将这些死在自己手中的冤魂杀干净。
忽然,他双手微微一凉,剧痛之下,不由自主倒在地上。
中行说眼前一花,一抹火光亮起。在光芒中,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正在冷冷俯视着他,犹如在打量着一条已被拔去毒牙的毒蛇。
中行说看着自己散落在地的十只手指,和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这才明白到,就在刚刚一刹那间,自己已经被人斩断所有手指。
十指归心,他痛得嘶嚎起来,声音已经不似人声。
此时,更多火把点亮,众人聚集在霍去病身旁,浑邪的部下用绳索将中行说绑起。
屠各牟被披发男背在背上。方才趁中行说被人揭老底心神大乱之际,披发男等人悄然凑近,以手上铁链将屠各牟身子卷了过来,助他成功脱困。
屠各牟眼见这个恶贼终于束手被擒,他虽受伤颇重,却仍是挣扎着从人背上下来,对着霍去病下跪,深深磕头。
他带来的休屠部的数名手下见状,也纷纷下跪,不敢抬头。
“将军!我与这些恶人们一起,想要杀死浑邪王为休屠王报仇。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请您绝对不要放过这个豺狼!即便要我死,也请让我先看着他死去、再杀我不迟!”
“不急。”
霍去病目若深渊,不露丝毫喜怒,只道:
“你犯的事,我都知道。应获何罪,自当由陛下决断。在此之前,你自当好生养伤。”
屠各牟强撑着行过礼,一歪身,已是晕了过去。
浑邪忙命众人将他带去好生疗伤。
此时,张朔从柱后走出,脸上犹带一丝笑意。
原来方才向中行说喊话之人,并非别个,正是这张朔。
他与田千秋一起向霍去病行礼,肃然道:
“未央宫谒者终军,见过骠骑将军!”
“长陵邑高寝郎田千秋,拜见骠骑将军!”
霍去病已知田千秋的身份,朝他微微点头示意,说了声:
“多亏你及时报信,方才令这伙贼人不曾得逞!”
田千秋本想谦逊数语,但想着今夜连番经历,不由得一阵心酸茫然。那些话到了喉头,便不自觉咽下了。
霍去病已经看向田千秋身旁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只道:
“陛下曾对我提及,说‘终子云不仅胆子大,一张嘴巴更是学人觉得活灵活现’。果然如此!”
原来此人本名终军,张朔乃是他的化名。他本是皇帝身边的遏者,奉命巡行各地体察民情。
今回因察知长陵有异,终军特来此查探,被人所擒。
他通过田千秋,将长陵内的诸般情报一一送出。自己同留在此处,严密监视田恬一伙的动向。
因田恬不识他身份,只当是普通儒生。更兼有田千秋暗中周旋保护,因此终军等人才得以保存性命到今天。
终军方才听得浑邪提起中行说的丑事,于是趁无光混乱之际,故作异声,助霍去病等人一举救下人质、制服心神大乱的中行说。
听得霍去病引用皇帝之言称赞自己,终军脸上涨得通红,深深一揖,又道:
“若非这恶贼的丑事早已在宫中传遍,终某的雕虫小技只怕也难以派上用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中行说在哀嚎中,听清他们的对话,知道自己中计。
他用充血的眼球瞠目注视对方,骂道:
“你们害得我这般凄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头来还取笑我这等苦命人,没心肝的汉狗!”
浑邪怒斥。“你这条毒蛇,害死那么多对你有恩的人。你的丑事,早就传得匈奴大汉无人不知了!你倒会来推得干净!”
田千秋见他嘴里仍是不干不净,恨得举剑欲杀。
霍去病一挥手,拦住对方,只是摇了摇头。
田千秋等人见状,连忙垂下手中利剑。中行说一眼瞥见,狰狞大笑,叫道:
“好啊!你们哪敢杀我?!便是所谓的什么骠骑将军冠军侯,到头来还不是皇帝养着的一条狗!狗只敢听主人的话来咬人,自己哪敢作决断!”
他自知落入众人之手,必然无幸,因此丧心病狂之际,犹如疯狗一样乱骂乱叫,神态癫狂可怖,竟不似人样。
众人听得他这话,无不大怒,恶狠狠逼视着他。但中行说压根不理,只顾大笑。他笑着笑着,力气渐无,好似在干呕一般。
霍去病却是听而不闻。他看都不看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中行说,只是扫视诸人一眼,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在那一刻,终军与田千秋等人,目睹霍去病的笑颜,不约而同地出了神。
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一个何等俊美、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他的微笑,在众人看来,远胜殿中的火光,可比天上的日月。
在这个少年将军的笑容中,不带一丝杂质,犹如一个稚气纯真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