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持一向在后殿静室内参禅,今日也不知要讲什么经。应怜心中忐忑,自忖对佛理半通不通,怕师叔说禅讲道,自己一个领悟不到,被借个由头又赶下山去。
所幸一切安稳,法持师叔不过讲了些大乘禅、小乘教、南北宗之类,都是她曾有所耳闻之道,应对得也还都通达。
只唯一一样她不曾领悟的。法持问她:“你可知何为欢喜佛?”
应怜摇头。
法持微微一笑,肃谨面目忽而掺入了点别的,教她有所不安,却说不上哪里怪异,好似枯木逢了春,天罗地网于密布浓云里初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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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禅室出来,应怜就有些心不在焉。
度尘也比向来更晚回来,却提来了她的食盒,亲自布了饭菜。
这一餐吃得食不甘味,应怜几次望着她平淡如常之色,欲言又止,脸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还是度尘开口:“快些吃,吃完了午睡,睡完与我一道去参禅。”
“什么禅?”应怜更吃不下了,肚里抽抽着,连肠子仿佛都打了结。
度尘坐在她对面,虽剃了头,七情六欲、嬉笑怒骂却一样未除,闻言露出一点厌烦,也不知是向着应怜还是别的什么,“做什么扭捏之态?我原以为你……原来也是个卖皮鹌鹑的。”
“什么鹌鹑?”她低头看碗里,今日肉食是一尾肥鲤鱼。
度尘不答,反又道:“今日不过教你晓得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与你那青玉阁有所不同。你看我做什么,快吃!”
“你如何知道青玉阁?”应怜一怔,死死盯着她,喉中发紧。
度尘撇撇嘴。应怜骤然醒悟,舍了碗箸,扑去衣奁,开了锁便翻腾那张身契。
没有、没有、都没有。
她把衣物翻得一塌糊涂,然后扭回头,眼眶发红,却是气的,“你偷了我身契?”
“空口白牙,许你这般污蔑人?”度尘也恼了,冷笑,“我哪知什么身不身契,你若是个已赎的贱口,自当把要紧的东西保管好,我又不是没提醒过你!”
被一通抢白,应怜却冷静了几分,前后一想,豁然明了。
“法持师叔。”她跌坐在地,心如汤煮油煎,紧攥着那只完好的锁头,喃喃道,“我是来出家的,又不是为奴做婢,她取我身契做什么?”
身契不止是一张纸,谁得了便是主家,上头杂七杂八的关卡一堆。某某从何处所出、被何处领去、牙人某某、籍簿经手又某某、牙税几何……都是要明文写定的。
法持拿了她的身契,并不能捞得三两好处;而“柳惜”丢了这张身契,却就成了个在籍的逃奴,要在官司上吃罪的。
度尘不作声看着她,又用惯常那种看呆鹅的眼神。应怜半晌才从一阵冷一阵热里回转过来,已是心乱如麻,“参……什么禅?”
“欢喜禅。”那沙弥尼眉眼如烟柳,柳枝抽打在她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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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应怜在应栖的房里,一沓子丛书中翻出来过几张秘戏图,或销金帐里、或花阴石畔,总有两三个不大不小的人物叠在一处,好似几个脑袋,却只用一条身子。她年岁小,春枝、雁回比她更小,谁也看不出那画儿上是什么,但觉怪热闹的。恰巧她为磨喝乐起的新宅里,还少幅画儿,便喜滋滋地挂了上去,又请爹娘来看落成的新宅上梁。
结果自是应栖被爹狠打了一顿,说纨绔膏粱不学好,还带坏了幼妹。
应怜也委屈,因哥哥被爹揍了,她又被哥哥打了手心。
几年后,每每回想起此事,她便臊得不行,偷偷好奇,却无缘窥得究竟,只隐约晓得,若与元羲成了夫妇,两人之间的亲密便比旁人更上一层。
那想必是很美好的一桩事。
只是自从在青玉阁的三个月,她日日对着那春.宫绢屏,阴阳和合之事,在她心中早已走了样,面目可憎,教人作呕。
本以为出了家,佛前定是清净不染,谁料到佛成了欢喜佛、人成了青面鬼。
度尘推推她,“你睁眼。”
应怜不动,却被一双大手强按着,跪在了一张蒲团上;又一只手拧了她一下。
她吃痛,睁了眼,摇晃不止的烛光里,四壁粉墙上,一幅幅斗大的神鬼交.欢图便落在眼里,那些或青或红的佛面,一个个随着灯烛造势,怀抱着含笑明妃,目光却恣睢淫.邪地压向她。
应怜肠中绞动,拍落肩上那双干皱的手,又惊又惧。法持并不在意,于一旁圈椅上安坐下来,冲度尘点点头。
“本还担心你是个良家子,不晓人事,因此缓缓与你图来;不想你却也是风月行当里出来的,那青玉阁的折柳我是有耳闻的,她手下不曾有强拗的鸳鸯。”法持面上竟有一丝微笑,很是舒畅,“这便好了,你一心一意供奉我佛,不比在青玉阁里差。”
度尘不必提点,褪了一件僧衣,露出了里头贴着肉的薄纱罗衫子,粉凝玉润,在应怜对面盘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