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待他不公,可他待师弟不公。
他曾在人害怕得不住战栗时答应过他,
“不会死的。死了我们也死在一起。”
他怎么能将那么小的人留在那样的地方,他怎么就没有挣脱师父去找他的师弟。
记忆里胆小可怜,天真单纯的人此刻匍匐在他脚下,俨然一副嗜血成性的模样,难道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唐莲艰难地抬脚走过去,跪在他身前低声道,
“你叫我什么?”
“师兄。”
倒在地上的人疼得闭上了眼,口中不住呜咽,冲他惨然一笑,
“师兄,是我啊,我是萧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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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阙正坐在书案前全神贯注摹字,浑然不觉身后已站着一人,直到手突然被人握住才惊呼了声,声音还没传出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唐莲握着他的手用力,带着他在宣纸上写自己的名字,又在后头加了两个字,翟阙看着上头的“唐莲郎君”白了身后人一眼。
唐莲仿佛兴致不高,只摸了摸他的头就坐在他对面发呆。
翟阙双手捧着脸,看人定定地捏着自己的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起身吹灭了蜡烛把人往榻上拉,枕着他的胳膊才开口,
“怎地这般消沉?是遇到什么事了?”
良久唐莲才突然问他,
“裴司马,当真如小时所说的不疼小裴?”
“不完全是吧。其实这都是因为长嬴的娘亲。”
“他娘亲?”
翟阙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
“长嬴他娘亲,是南诏国的公主。我听二哥说,前些年南诏国先降大唐,又降胡蛮,降而复叛,惹恼了圣人,派兵将他们举国歼灭。裴司马娶长嬴娘亲时,两国还交好,怀上他时,南诏国举国被灭,他娘亲身为南诏公主,嫁了汉人,身份特殊,为了保全孩子,才自尽的。”
“自-尽?”
翟阙咳了一声叹道,“对外只说是难产,这事是父亲与二哥交谈时我才偶然听得的,不敢跟长嬴说,怕惹他再伤心一回。”
“那之后不久裴司马就新娶,还又生了一子一女,对长嬴不大上心。”
“可是父亲也曾跟我说,为人父母的,哪有不疼亲子的?所以我想,裴司马明面处不大关切长嬴,大概也是为着他母亲那一层缘故,免得让人再议起他身上的南诏血脉来。”
唐莲听罢长久无言,滔天的恨和无尽的悔在心中交织,他竟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让命运将他推至这进退两难的境地来。
翟阙察觉异样,支起身子看着他,
“怎么了,是长嬴出什么事了吗?”
唐莲摇了摇头,喉中干涩,不敢直视翟阙的目光,他刚想开口,就听宣微殿的殿门吱呀被打开,紧接着一句,
“陛下驾到。”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