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唐莲在小院的门前杵了很久,要推门的五指蜷了又蜷,终究没能推下去。
老丐的尸身就被他埋在院里,都是因为他,才把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卷入这场恩怨里丧了命,他无颜面对那一座无名墓。
他坐在门前的阶上很久,心像被挖空了一样没着没落,思量很久才摇摇晃晃起身离开。
天色破晓,几颗残星逐渐隐去光芒,薄雾像一层轻纱般笼罩着小巷,不久就被透过云霞的太阳照散,早点摊子沿街支起,卖馄饨的吆喝声传入小巷。
新的一天开始了。
推开小南门准备偷偷出去溜达的人,一开门就看到石阶上蜷坐着一个人,脑袋埋在腿上,一只胳膊绕过护着后颈,防御性极强的一个姿势,睡得却很昏沉。
翟阙蹲在他旁边打量了半晌,伸出两指去捏他露出的那只手,指尖泛着青白,凉得翟阙一哆嗦。他往巷口看了一眼,再回来时手上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小师父。”
没反应。
翟阙被热气蒸腾着脸不大舒服,又抬高音量喊了声,“唐莲!起来!”
唐莲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热气氤氲的馄饨碗后,露出一张直呼师父其名被抓现形的脸。
他眯起眼反应了一会才慢吞吞道,
“喊什么?真能叫唤。”
话音还没落地,就看到翟阙一把把馄饨碗塞自己怀里,热汤险些翻洒出来,口上也没闲着,一叠声的,
“烫烫烫烫烫。”
塞完馄饨碗,翟阙的两只手已经被烫红,在空中乱甩着,下一刻就被一双冰凉的手合掌捂住。
“烫你不会放阶上嘛?还一直捧着,傻死了。”
唐莲的手冰凉,被烫红的手在如冰一样的手掌里得了极大的安慰,掌心殷红逐渐褪去,悄悄爬上了耳尖。
翟阙故作嗔怒地抽回手,“弄脏了怎么办,不识好人心!”
他甩了甩手道, “好了好了,我回去吃药了”,刚推开门又想起什么,从两扇要关的门间探出头来,
“小师父,你为什么在这里睡呀?怎么不回家?”
唐莲还坐在阶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说其实他没有家,还是说脆弱的时候想寻求一个安慰,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他顺手抄起根馄饨碗上的筷子,敲在那个好奇的脑袋上,“吃药去吧,话多!”
春去秋来,秋去冬来,恍然间,翟阙那碗汤药喝了有半年。
唐莲从前就听他们说过,翟阙这病一到天凉就发作得厉害,他也心揪得厉害。
从翟氏家窟到翟府骑马来回两个时辰,唐莲每日到要往返一趟,听管家亲口说翟阙今日还算安稳,得了消息就不觉得北风割人。
直到一日他从昏暗的窟里出来要上马时,一个塑匠告诉他说,翟家小公子性命垂危,侯夫人已经偷偷备下寿材打算冲一冲。
“备…寿材?”
唐莲重重吸了口气,从额头冷到五脏六腑。
“是呀,那口金丝楠木棺材还是我街坊去打的呢。可惜了。”
塑匠压低声音道,
“被世子劈了一块一块丢出去了,听说两人大吵了一架呢。”
“你都是听谁说的?”
“我们街上有户人家的闺女就在翟府里头当使唤的呢,她传的消息,准没错。欸,都料你去哪儿…”
塑匠看着跨马很快隐没在风沙的身影不明所以。
唐莲一进城,就感受到无数视线在打量着他窃窃私语,本不想理会,一句轻飘飘的“还真是他”被风送进了耳里。
唐莲急勒马,坐在摊边要了碗馎饦,吃食端上桌时,他才问刚刚说那句话的老板,
“老伯,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何指教吗?”
老汉的手一抖,险些洒了出来,把碗放定才讪讪道,
“没…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