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年儿,谁在外头?”
唐莲将纸伞往前偏了偏,替来人挡一点风雪,才回头道,
“没事师父,是张议,我出去走走,迎一迎师娘。”
唐知慎嘱咐他再添件衣裳的话还没说完,唐莲就已经阖上了木门。
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穿得确实是单薄了些。
盛唐的花灯照不到这偏僻的小巷,月光也隐在风雪后看不大清模样,二人同撑着一把伞,在黑暗里无言地走到花重巷尽头。
上元节已过,主街上的花灯还是不少,张议借着灯光一看,才发觉唐莲的伞斜得太厉害,左侧的衣襟湿了大片。
“你呀,唉!”
张议拉着他的胳膊就近进了家酒楼,招呼小二上了两坛子花椒酒,先给唐莲倒了一海碗,“快喝了暖暖身子。”
两碗花椒酒下肚,唐莲才觉得手脚热乎了起来,意识回归后,开口慢悠悠道,“仲深,什么事啊,这么着急忙慌的。”
张议将横刀卸到桌子上,慌慌张张看了眼四周,正欲开口,被唐莲的调笑打断了,
“鬼鬼祟祟的不良帅。”
张议习惯了他这没正形的样子,四指指节叩了叩木桌子,“说正事呢,你严肃点。我问你,你下午是不是在翠香楼闹事了。”
唐莲自顾自地往口里塞焦圈,咬了一口就皱眉放下了筷子,张议知道这祖宗又挑嘴了。
“谁让他折我画笔来的,那是我师父从宣州给我带的生辰礼,我画得好好的,他过来就把我笔折了,还骂我师父。”
张议头疼地捏着额角,“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谁啊?”唐莲挑了挑眉,凑近他眼前低声道,“圣人?”
张议捂着他的嘴巴把他推回座位上,“圣你。。。。诶呀小祖宗啊,你是我祖宗!你给我闭嘴吧!”
“我怎么不知道,李松嘛,集贤殿判院事,我那副洛神赋图惹恼了他,近来处处与我作对。”
张议闻言叹口气压低了嗓音,“那你可知圣人最近在忙些什么?”
唐莲摇头,“圣人忙些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结果吃了张议一记眼刀。
“近日圣人在忙着排一支舞,选中了教坊司宜春院一位内人,才貌双绝,近来日日和贵妃同伴圣驾,眼下满长安城,没人红得过她。”
唐莲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这位内人名唤李莺儿,你今日下午打的李松,正是她的胞弟。”
“你打李松的事还没传到他姐姐那里,长安城里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先来报了不良人。”
“这事原不该不良人管,但是想借此卖给他姐姐一个人情的不在少数。好在今日督尉不在府衙,兄弟们把这事暂且压了下来。而今最要紧的是你在事情发作之前赶紧出去避避风头。”
听到这里唐莲终于抬起了头,“我不能走。我走了师父师娘和小妹怎么办。”
“你不走,他们随手给你罗织个罪名,你还要不要给你师父师娘养老了。”
看着唐莲蹙眉不语,张议又接着补充道,“你还不知道现下长安的风气吗?莫说是你,那些着紫袍绯袍的贵人都未必贵得过圣人面前献舞的舞姬。”
唐莲双手捧起酒碗和张议的碗边碰了碰,“仲深,多谢你一番好意。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什么罪罚我都认,只一点,我不能让旁人代我受过。”
说罢他就站起了身,“我得去接师娘了。你快点回去吧,别被旁人看到你我在一处,反倒累了你,告辞。”
他们自小一处长大的情分,张议怎肯就此放过他,忙捉起桌子上的佩刀追了上去,
“你听我说”,张议终于在花重巷口拦住了脚步匆匆的人,他紧紧拽着唐莲的胳膊,生怕他再跑了似的,
“月前西域高昌降了胡蛮子,圣人震怒,派了远征军去河西。有个副校尉是我同乡,他前两日才同我讲,需要招募些画师同行,你跟着他去。”
“军队这次是侯将军带着的,必定很快就班师回朝,到时风头已过,你再随着军队回迁回来,用不了多久的。”
“仲深”,唐莲无奈地扶着他的胳膊,“我不能,我绝对不能这样走的。”
他看着张议担忧的眼睛,“换作是你,你也不会。”
唐莲隐在花重巷的黑暗里,避着往来的路人,等着张议回答。
谁料他还没开口,巷子深处就传来一道声音,“听他的。”
张议眼睛亮了亮,对着唐莲身后作了个礼,“吕夫人。”
唐莲还没来得及转身叫声师娘,后颈就实实挨了一掌刀,眼前发晕就要倒下去,张议震惊之余忙上前一步接住了昏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