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居然将自己曾经的脸面与尊严都弃之不顾了。
“这些年来,无论婆母如何刁难,生意如何艰辛我都不觉得累,因为我总记得那时候他对我说的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总归他是爱我护我的,其他的我都可以忍受,可原来我不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故剑深情的。”
“我一心一意地对他,为他生儿育女,可如今换来这样的结果,你说,公平吗?”
她说了这样多,泠音也总算是明白了,开口道:“他说你善妒吗?”
阿媖将眼泪抹去:“善妒又如何?他可以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但如果我敢对别的男人多看一眼只怕是就要被沉塘致死。”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女人就非得大度从容,忍受自己丈夫的花心,还要一如既往地对他?我做不到。”
泠音此时才终于理解了当年在姑苏程府漱花台阿媖的控诉下深层的含义,她想要控诉的不只是这个时代将女人的身份轻贱,身体拘束,还要将她们的思想拷住,剥夺她们作为正常人应该有的情感。
她渐渐地感到很愤怒,然后又觉得无力,这样的感情是在愫懿死的时候才出现过,她知道,她救不了她。
果然不出泠音所料,阿媖要和离的请求,王家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王夫人还是那三招,阿媖面如死灰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发出诘问:“娘,难道王家的脸面,比我的性命尊严还重要吗?”
王老爷此时却有骨气的起来,怒气汹汹地说:“对,是他死皮赖脸地求的,如今我儿自然是不必受委屈了。”
程夫人却不答应了,虽然她不是很喜欢阿媖,但是阿媖在程家数年,进退有度,恭顺从容,从未有过不敬之心,实在是很难得的主母人选。
她扣下程珏,不肯松口。
“这是我们程家的长孙,就算你要走,但是孙儿必须留下,你去官府也是这么个理儿。”
阿媖绝望无奈之际,身着素袍,披散长发去找程倬哀求了。
泠音不放心她,硬是跟着去了。
此时的程倬正在书房里看书,身边一个杏眼桃腮眉目含春的丫鬟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丫鬟眼睛钩子似的往程倬身上飘,胸前鼓鼓囊囊的还贴在他的肩膀上,一看就是被受用了。
阿媖已经过了最初伤心愤怒的时候了,如今再看,只觉得恶心。
她站在程倬面前,伸手拂开他的桌子上的书架,直接问道:“你去同你母亲说,我们二人和离。”
泠音多年未见程倬,只觉得当年那个清秀真挚的年轻公子身上此时全都是让人厌恶的虚伪,虽然依旧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自从之前与阿媖争吵过后,程倬其实也许久未见她了。从前他就是被她的美色所吸引,如今快十年过去,她的美貌依旧是让旁人不及万一。
身边原本颇有姿色的丫鬟顿时沦为俗物,他不耐烦地拨开丫鬟的手,眼中还有情意未退:“我们之间非如此不可吗?”
少年夫妻,程倬其实爱她至极,只是阿媖太过倔强,不肯低头罢了。
阿媖的确不肯低头,如今也是抬着下巴骄傲地说:“非如此不可。”
她说的坚定,似乎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程倬怒极:“你以为我非要纳妾吗?若非是你对我不曾有半点温柔小意,若非是你宁可对着那看不完的账本也不肯对我笑,若非是你总是这样冷冰冰骄傲矜贵的模样,若非是你从不在意我的感受,若非是你根本就不曾爱过我,我何至于此!”
他还是爱她,舍不得她,总是想要挽留她。
但是阿媖看着那个妖娆妩媚的丫鬟,此刻心如止水:“若非是你将自己折腾的没了半条命,若非是母亲以死相逼,你以为我会嫁给你?”
她心意已决,不肯给对方留半点情面,“你既早知道我是这样的性格,不肯屈居内宅,不肯做娇弱无骨的菟丝花,可以用自己的婚事逼迫父母将家中的生意全部交给我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就应该想到了有现在。”
“你说我不曾对你有情意。可是我既然决定了嫁给你还与你生儿育女,就已经打算好和你白头偕老。哥哥,是你求娶我的,也是你背叛我的,是你背叛你自己年少时的情意。”
当初他们恩爱正浓的时候,阿媖在情迷之际就曾唤他哥哥,那是极为婉转缱绻的爱意,只是他不肯相信罢了。
可如今见到阿媖性子刚烈,他早就后悔了,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妻子如同寻常人家的妻子一样温柔可亲,会时刻关心他照顾他,会呆在闺房里面为他绣花做衣,与他琴棋诗画风花雪月,这只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之道,为什么她就是不肯。
阿媖不愿多说,拂袖离去,泠音却看着悔恨不已的程倬欢快地浇凉水:“她是明珠怎可蒙尘,你既然娶她就不应该让她随着你的心意而动,最起码要有最基本的尊重。你既希望明珠熠熠生辉,又不希望她的太过光芒美丽,原是你配不上她。”
泠音离去,只剩下门外满地的月光见证他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