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四岁了。”
阿媖唰地将折扇合拢,头微微昂起,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大人您看,若是重要的事情,即使过去几年的时间,对于但是见证的人来说还是很难遗忘。梁夫人这件事在下西村是大事,如果真的被人撞破,怎么可能会一点细节都不知道,至少也应该说出来他们所穿的是什么衣服吧。”
县令点头:“言之有理。”
梁伯母心慌不已,焦急地反驳:“那她与外男私会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又做不得假!”
阿媖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微笑来,看的梁伯母心脏微缩:“话是如此不假,但是与人想见攀谈就一定是与人私通吗?”
她用扇子指着一个穿紫红色衣服的年轻妇人:“据我的调查,这位夫人曾在正月十七的下午与村西口的大榕树下与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说过话。”
那夫人脸色立刻就变了,阿媖却又指向另外一个人:“正月二十二,这位梳圆髻的大娘曾在自家后院那里鬼鬼祟祟的拿着一个包裹往村外去了,当时还穿了媳妇给做的新衣服。”
“这位大姐在二月初三的时候和丈夫大吵了一架,说是要回娘家去,实际上确实往邻村去了,还上了一个陌生男子的牛车。”
“这位兄台更是胆大包天,竟然在十天前自己侄子的满月酒上和一个年轻媳妇私下交谈,两人甚至偷偷摸摸地从后门出去不知所踪。”
阿媖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语气冰冷:“难道你们,都是与人私会去了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被点名的几个人登时慌了神,着急忙慌的向自己的枕边人解释真相,而剩下的人中也有不少被牵扯进去的,也是伸长了脖子解释着。
“我与他私会什么!他老婆病了我那天遇见了就正好问了一下!”这是那个在榕树下与人攀谈的妇人。
“我一把年纪了还想着这事做什么,我不过是攒了点鸡蛋回去给你舅舅补身子去,你爹看得紧,这都是我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这是那个梳圆髻的大娘。
“我姐姐不是嫁到邻村去了,来接我的是我大外甥!”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男人,男人皱皱鼻子不以为然:“我是走错了席面,被人叫回去了。”
然而虽然都有合理的解释,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能很快地生根发芽,阿媖冷眼看着他们互相猜忌,趁热打铁道:“所谓捕风捉影,不过是只观其一隅便自己肆意猜想罢了。你们被人捉到有不忠不贞的事,却能够说出这样多的解释之词来,若是别人不信你们的解释,只一味地相信自己心中所想,每日在背后议论闲话,最终直至将你们逼迫致死,你们觉得甘心吗!”
阿媖眼底发红,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你当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但是有谁会信。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曾亲眼所见梁夫人与人私通,但是那么几个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我最后再问你们一次,梁夫人与人私会,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穿着打扮如何?”
梁伯母心中巨颤,已然是慌了神,但认识竭尽全力泼脏水:“她要想避人耳目,怎么会让人发现?或许是在家里后山也为可知,左不过她生性□□,难耐寂寞!”
稻生听到此言恨不得生啖其肉,阿媖拦下她:“是你说亲眼所见,怎么这会子又换了说辞?”
“还在家里后山私通,当时梁夫子只是病重又不糊涂,妻子平白无故的消失或者带人回家他会不知道吗?”
梁伯母心念一转,又要开口,阿媖直接阻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梁夫人定是怕梁夫子知道此事,所以先下手为强将梁夫子毒杀了。那就请仵作开棺验骨,看看是不是正如你所说!”
梁伯母瘫软在地,冷汗津津,强作镇定道:“那麦生确实不是娘的孙子,我们滴血验亲过,他们的血根本就不相融!”
这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声,说完她便露出一种阴恻恻的笑容来,似乎这张最后的底牌已经让她翻盘了。
说了这么久,阿媖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背对着县令冲着梁伯母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在对方惊惧的眼神中转身开口:“大人,这件事我需要做一个实验才能向大人证明梁麦生并非私生子,还请大人相助。”
县令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准许她做。
接下来便是让衙役端来几碗清水,让麦生将自己的血一一滴落在碗中,然后对着围观的人说:“这件事还需要各位的支持。”
围观的人有好奇的,纷纷同意帮忙,最后甚至县令自己也参与进去了。
最后的结果是,验了十个人,竟有三个都能与麦生的血相融,甚至还包括县令的。
祁县令惊奇不已,问她:“贺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媖回他:“这世上本就有两个毫不相关却相貌脾气相似的人,血液相同自然也不足为奇了。有人生下来是卷发,因为像了母亲,而有人生下来是直发,因为像了父亲。可能梁麦生的血液是像他的母亲,所以才会不相融的,如果大人不信,可以让梁麦生的姐姐与她祖母试一试。”
县令挥手抚着胡须道:“不必了。你刚刚做的实验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梁麦生总不可能是我们三个大男人孩子吧。”
这一番打趣让公堂气氛松了不少,很快有人在嘀咕:“麦生和梁秀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亲父子。”
“是啊是啊,你们是没见过梁秀才小时候的样子,简直就是双生子。”
舆论的天平已然倾斜,阿媖开始收尾:“这位婶子,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事已至此,原本就没有十足十证据的婶子自然是改口了:“我并不曾亲眼见过她与人私通。只是在门口看见她与人交谈过。”
“并不曾亲眼见她们宽衣解带相拥而眠?”
“没有,没见过。”
很快有几个人也跳出来说:“我也没见过,就是见到她和那人说过话而已。”
她们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没有了旁人的引导,此时说出来更加的理直气壮。
阿媖用扇子抵住下巴,似乎很疑惑:“我记得本朝好像没有禁制已婚妇人与人交谈的律法吧,梁夫人应该没有犯罪吧。”
“没有。”师爷给出回复。
阿媖叹了口气,向着县令深深地鞠了一躬:“利刃割肉疮犹合,恶语伤人恨不消。村民们被恶人故意引导将此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讨论,他们说说笑笑的将这件事拿出来娱乐,却从来都不曾想过对于当事人来说是怎样的煎熬和折磨。梁夫人青年丧夫,已经是命途多舛,本想安分守己过日子,却不想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会遭受这样的灾难。”
“若是梁夫人心善,半夜还有可能让你安睡,若是她恨意难消,就是让你们所有人偿命都不为过!”
这句话说得很重,村民们大多数都沉默了,还是有人出来反驳:“本来这件事就是梁家大儿媳自己传出去的,我们都说不可信,她自己说她作为自家人都亲眼所见了,我们才信的。”
很快就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她说我们才信的,亲嫂子都这样说了,我们外人哪里知道。”
梁伯母彻底翻盘无望,瘫软在地。
县令看着众说纷纭的村民们叹气道:“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耳食无异矣。”
阿媖将俯首下去的稻生扶起来在她耳边说:“哭吧。”
稻生握住她的手腕,眼泪在地上形成蜿蜒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