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泛白,眼底发红,不消几日整个人便清瘦了一圈。
泠音为她烧了些纸钱,看着虽然站在夏天暖风里却仍旧是如蒲柳娇柔的阿媖,宽慰她道:“愫懿去了也好,免得活在世上,还要遭受非议。”
虽然案子已经尘埃落定,刘淇早就死在了定州的郊外,但是那些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却并没有当事人的死去而停息,反而是肆无忌惮的又闹了一段时间才沉寂下来。
愫懿用她的死捍卫了尊严,但那些心思龌龊之人却并不在意她的刚烈气节,他们只在乎这桩风流韵事是不是会有那么一点真,好让他们窥探一二。
阿媖转过头来冲她笑:“我知道,只是偶尔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们两家关系一直都好,我们从小就亲厚,愫懿就像是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从前还在一起说笑嫁人也要嫁在一处一起过日子。”
她说着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她还只有十七岁。”
愫懿的坟立在江宁府郊外的一处贺家的私庄处,这里山清水秀远离是非,给了她死后的安宁。
泠音摸了摸愫懿的墓碑,好像眼前并不是冷冰冰的石块,而是那个温婉清丽的女孩。
阿媖因为愫懿的事情病了许久,来到庄子上养病,虽然人看着依旧是清瘦的,但是精神却好了许多。
她们并肩走在田野间的小路上,现在正是夏末,农忙的季节来了,田野间到处都是忙于农作的人,他们的孩子也只不过是总角的年纪,去熟练的在田野间穿梭,给予父母最基本的帮助。
泠音和阿媖站在田埂上,看着下面不肯抬头的人们,迎面是微暖的风,只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洗涤。
想到小秋的事,总是呆在天芳阁也不好,还是拜托阿媖将小秋带走,日后也好嫁人立户。
她这样的同她讲了,小秋却又开始犯倔,说什么也不肯独自一人离开。
竹箫还在珠玑的手里,只要珠玑不离开天芳阁,泠音就无法脱身,她找遍了借口小秋也不答应,最后泠音板着脸恐吓她说不同意就再也不见她了,小秋这才同意下来。
阿媖给小秋单独立了户,将她带在身边如同昔年对待愫懿一样,像妹妹一样教导。
小秋穿上了从前从未穿过的柔软的衣服与精致的鞋子,发间插满了东珠海棠的珠钗步摇,皮肤被保养的细腻光滑,但是她却并不开心。
那一天她将自己满身华贵褪去,穿上那些粗糙的衣服,头发还是像从前那样用布条挽住,等见到泠音的时候小秋一下就扑到她怀里。
“我不要穿那些衣服,我不要头发上全是叮叮当当的东西,我就想这样,然后每天在柴房里等你回来。”
她觉得那时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时光。
泠音拗不过她,于是只好同意她在阿媖身边做最普通的随侍,小秋穿上那些款式简单的衣服,整个人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来。
那一年的冬天江宁府早早的就迎来了雪,阿媖要去姑苏探亲,邀请泠音随她一起去。
她们走的水路,坐在王家精致舒适的船上,沿着蜿蜒绵长的河流一路的来到了暖意尚存的姑苏。
但不曾想她们一路将江宁府的雪也带到了姑苏,刚一入城天色便昏暗下来,不多时那些冷刀子似的冷风便裹挟这鹅毛大小的雪花飞到人的眼前。
小秋穿着暖和防风的衣服,第一次正眼欣赏了这些从前会要她命的美景。
前来迎接的姑母与表妹表哥的目光只在小秋身上停留了一瞬,便亲切的拉起阿媖的手给塞了一个汤婆子。
“我儿一路过来辛苦了吧,快快拿着这个汤婆子暖暖手吧。”王家姑母其实并不是王老爷的亲姐姐,王老爷父亲膝下子嗣不丰,王家姑母只是他的堂姐。
但是因为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亲缘,王老爷将这隔了一辈的姐姐也敬重的跟自己亲姐一般。
阿媖接过汤婆子福身行礼道谢:“多谢姑母关怀。”
她穿着杏粉色绣莲花云纹的斗篷,斗篷边是一簇极为洁白柔软的兔毛领子,她因为伤心愫懿的缘故往日里丰润的脸颊变尖,衬得下巴尖俏,墨眉入鬓,双瞳剪水,行动间转盼流光。
漫天洁白的飞雪下,她褪去了往日里牡丹荣华的高贵之色,只剩下如同月下幽兰般清冷绝丽至极的姿态。
王家姑母掩下眼中的惊艳之色,往后招呼了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公子上前来:“这是你表哥程倬。”
阿媖蹲身行礼,再抬头眼前赫然便是一个神清骨秀的俊秀公子正含笑盈盈地看着她。
泠音化作凡人的样子站在一旁做背景板,忍不住偷偷地瞄了一眼这家人,然后看到那个风流俊秀的公子时心中隐约有了点预感。
阿媖这次来姑苏,恐怕也不是探亲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