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虽然没有江宁府那样的繁华与喧闹,却格外的有灵秀清丽之态。城内多有园林,其中拙政留园更是冠绝天下。
城内水网密布,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临水而建,百丈之内必有拱桥相连,每到晚上临水的闺阁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如同星河迢迢的的河面上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直蔓延到城外望不见尽头。
程家在姑苏是大户,全家都居住在以精巧奇丽闻名的虞园,园中假山花圃,小桥亭台美不胜收。
王家姑母安置她在临河的漱花台,阿媖屏退了下人,推开窗户,看着窗外飞雪与花灯飞谢下静谧缓流的河水,眼中赞叹:“都道姑苏清丽秀美让人流连忘返,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姑苏虽然不似江宁一般寒冷,但终究是入了冬,屋子里照样燃烧着炉子,小秋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拨弄炭火。
泠音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品尝,看着窗外灰白飞檐下长长的宫灯与雪花连成的奇景,附和道:“冬日里的景色便这么好看,等到开春了又不知道是何样的美景。”
二人看了一会,终究是挡不住冷风的侵袭,阿媖关了窗,与泠音一同坐在临窗的八角桌上,慢慢喝茶看着蹲在一旁自娱自乐的小秋。
外面天寒地冻,但是屋子里炭火烧的旺,便是脱下厚衣服也不觉得冷,阿媖将满头的青丝散下,只着烟霞色的束袖中衣,眼神问问柔柔地落在小秋身上,面目上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泠音喝着这清冽香醇的茶,她品不出来茶的好坏,只觉得没有阿媖自己做的果茶清甜好喝,便心不在焉的四处打量这富丽精致的闺阁。
江宁与姑苏隔得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程王两家虽是亲戚,但是终究也没有太过亲厚的情谊。
但此时她们居住的漱花台却是雕栏玉砌,碧瓦朱檐,其间陈设也皆是珍品,汝窑的玉瓷,琼州的瓷镜,妆台上满满当当全是精美华丽的珍珠步摇,檀香木的桌椅,金丝木镂空雕花拔步床,就连窗帘也是百金难求的软烟罗。
泠音看着华丽异常的屋子,觉得被徐妈妈捧在手心的珠玑的房间也比不过这里的富贵华丽。
“你姑母待你真好,我看着满屋的陈设就算是她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了。”泠音现在觉得王家姑母到真是个好人,对这不太熟稔的侄女也是这样的用心。
阿媖如月华生辉的面容掩映在灯火下,显出了一种别样温柔。
她生的极美,便是不施粉黛,不着华衣也美的让人心醉,泠音沉溺于欣赏美人,看着看着又失了神,却从那沉静从容的面容里看出了一点哀伤来。
泠音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阿媖本来自顾自的沉醉于那些想忘却忘不了的事,听到泠音问她忍不住侧头看过去。
她看到泠音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双黑丽的眼底深处有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就这样看着她,也不追问也不躲闪,明明是清秀纤弱的模样,但坐在那里却透出了一股坚定稳重的气质。
阿媖心里蓦然地就涌上来一股酸软的欣慰来,她那些无法倾诉的苦恼,也许她能够明白自己。
“你觉得姑母对我很好吗?”阿媖问她。
泠音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仔细斟酌了一下她的话语里有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才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就不说这漱花台里面陈设有多精美难得,就看漱花台的位置,离她自己住的院子那么近,可不就是看重你吗。”
她察觉到阿媖不高昂的情绪,有意的说些好听的话给她听。
阿媖的眼睛里浮上感动 ,眼睛四处环顾了一下这富丽堂皇的房间,叹了口气道:“她对我好,也不单单是因为我是她侄女的缘故,你猜她为什么那一日在码头接我的时候单独让程家表哥和我见礼?”
“自然是为了……”泠音本能的就想接话,但是回过神来就察觉到了程夫人的用意。
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男婚女嫁是世间最寻常也是最重要的事情。阿媖年已十八,转年便是十九,正是待嫁之龄,他们两家又是亲戚彼此间也相熟,程家表哥一表人才俊秀不凡,实在是上上人选。
泠音以为她是不愿意嫁给程家表哥,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泠音觉得程表哥着实是一个性格端方正直的人,便出言安慰她:“其实我觉得程家表哥也挺不错的,人长得那么俊,家世也不差,自己也有功名在身,实在是难得的良人。”
她夸奖了一通,却发现阿媖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松动一点,这才试探着说:“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还是算了,天底下这样多的好男儿,总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
阿媖惊奇:“你刚刚不是还为表哥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吗,怎么态度变得这样快?”
泠音将茶杯中微冷的茶水一饮而尽:“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强求,这世上别人说的再好,终归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最重要。”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她笑着摇头,似乎很无奈又似乎很不甘,“你只是我的朋友都知道让我尊重自己的想法,但我爹娘生我养我却不能为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