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后也许可以变得很强,强到大仇得报,强到再也没有人能掌控我。可不管我再如何强,我也不能回到过去,把婳伊带回来了,我只想要她回来……就算人死不能复生,可我只想要她回来……”
“我以往从不敢心怀贪念,我这一生只有婳伊这一个贪念而已,只有这一个,为什么就不可得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王好好见劝她无果,只好拿出手帕递到她跟前。赤红霄看见黑夜中她好心伸过来的手,接过手帕后她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开始仔细端详了起来:
“十个手指甲,带着血连根拔起来……十指连心,她那么怕疼……他怎么可以……”赤红霄触景生情,一时间只哭得更狠了。
“这两年多来,她这十个手指甲一直在没日没夜地折磨我,这是我自找的,这是我的报应。我不敢忘,我几乎每天都要把它们拿出来看一看,我怕我忘了。
我怕我一时得意忘形,就淡忘了婳伊所受的苦,淡忘了对赵万熠的恨……”
“红霄,别想这些了……”
“我宁愿那些痛苦都是我来承受!我愿意替她十倍百倍地承受这些痛苦,我也舍不得她的身上有一个小伤口啊……”
赤红霄仿佛是自己掉进了炼狱中一般周身疼痛,声音也跟着喑哑起来,她松开了握着王好好的手,脸上悲愤交织。
“他怎么舍得这样对她,用烙铁烙她、用鞭子打她……还用铁水熔了她的眼睛……”
赤红霄缩在被窝中几乎发出了野兽一般嘶吼哀嚎的声音。
王好好见她的情绪愈发激动,慌忙之余赶忙趁机点了她的昏睡穴,赤红霄一下子安静下来,她那些在黑夜中所有憋闷着的、痛苦着的情绪全都中断了。
王好好狠狠地叹了口气,替她盖好被褥后把灯吹灭,转身回床上继续安睡了。
第二天一早,赤红霄转醒之后,眼睛那儿便传来了很是酸胀的感觉。王好好坐在床边端详了她许久,最终才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
“你眼下好点没?”
“我?我好多了,好多了。”赤红霄弹坐起来,姿态轻快地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扭过头有些难为情地对王好好笑道:“不好意思啊好好,我这人吧,一到大晚上就容易想七想八,情绪也止不住,让你见笑了。下回我绝对不这样了。”
赤红霄嘴上说的轻巧,但下意识却在被褥里摸索了起来。王好好明白她在翻找什么,她拿起放在床边的美人木雕,一双眼里全是无奈:
“想来这个对你很重要,可红霄,它只是个木雕而已……”
“不,她是婳伊……”
话音刚落,赤红霄自己也觉得方才的话没头没尾,只得继续解释着:“她在我这里跟婳伊没什么不同,是我的寄托。”
“好好,你尽管笑话我好了。也许你不信这些神鬼之谈,但我相信。我相信一个器物只要长得越像活人,它就会变成安放活人魂魄的容器。
我在想婳伊惨死后,她的魂魄会不会因此得不到安宁,她是不是还在外头飘荡,无处可归。我刻这样一个木雕,每天都在想念她。
她如果能感知到,也许会顺着我的思念来找我,她会附身在这个木雕上陪着我。我会好好护着她,再也不会让她受苦了……”
“红霄……”王好好本还想说些实话来点醒她,但最终仍是选择了沉默。
毕竟这世上的很多实话也许没谁不懂,它根本不需要被人自诩清醒地谈起。谈起了既不能打动听者,也无法显得说者聪慧,只能显出说者的刻薄无知来。
王好好明白赤红霄的心里什么都懂,但她需要一些东西来自欺欺人,聊以□□,仿佛只有这样心中才能少些苦涩。
王好好幽幽叹了口气,板着脸对赤红霄说道:“我喜欢穿碧色的衣服。”
“嗯?”
“下次再来找你,你要准备我喜欢的衣服给我,不准塞别人的给我,尤其不准塞沈姑娘的。不然不光我要生气,她也要生气。”
赤红霄笑了起来:“她不会生气的。”
“她会的,我也会。”
王好好白了她一眼。简单收拾好行李后,王好好离开了剑虹门的武馆。赤红霄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就算穿着沈婳伊往日会穿的衣裙,看起来也与她很不一样。
她是山岩间的松柏,扎根于天地间,就算换上了春花一般的装束也难掩其韵。她对她的注视,递给她的衣裳果然是种冒昧。而她心善,最后居然也没跟她计较,是她自己越了矩……
赤红霄的心里翻涌起丝丝愧疚之意,她拿出放在衣襟内的木雕,对着那木雕喃喃了起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过分了,婳伊。你别生气,以后我绝对不干这种坏事了。把别人当影子来端详,真是这世上最冒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