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添巽并没有气馁,证据对他来说不过是直接和间接的差别,至于间接的程度并不会影响到查案的速度,只会激发他的斗志。
刑部尚书家中出来,街上人潮涌动,纷纷往同一个方向跑去,个个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孟添巽的心跳不知为何突然加速跳动,快步上前拉住一个少年,“大家为什么都往那边跑?”
少年急着去看热闹,一下甩开孟添巽的手,边跑边喊道:“割人肉咯——割人肉咯——”经过他这么一喊,周围几个和孟添巽一样在状况外的行人脸上也扬起兴奋的笑容跟随人流往远处的法场跑去。
孟添巽一步跃上街边的戏台,目之所及黑压压一片人头,就算现在劫持一匹马也冲不进去,此路不通另行他路,孟添巽从白蛇浮雕柱上接力,两三步飞登上屋顶,脚下黑瓦发出小声抗议,孟添巽哪还管得了这些,冲着法场方向飞奔而去。
“吁——”
“没了。”
“不是,这么快就没了?”
“是你来的太慢了,不过今日行刑都没贴告示。”
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孟添巽已经赶到法场,可法场的中央只留下一具剔得只有骨头的尸体,尸体的脸是完整的,完整到孟添巽不用凑近确认——曹问宪。
法场上的监斩官早已经不知所踪,孟添巽来的太晚了。
被人诓骗深深蒙在鼓里的恶心让孟添巽有些反胃,魏鸿渐的名字在脑海里一扫而过,孟添巽却不知道用什么言辞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别说没贴告示,连点准备也没有,把人绑上来就开始片肉。”占据前排的看官感叹道,“真的呀?我就说咋只有半截可看的。”
“哈哈哈哈哈!那是因为上半身都片完了你们才来。”
“啊啊啊啊啊!”法场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吼,孟添巽稳住晃动的身形,幸好不是杨大齐,“将军啊!将军!”哭喊者被身边两人死死拖拽住,双腿平拖在地面,上半身不断向前耸动,“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让我去看一眼,我求求你们了!”男人的沙哑嗓音不断嘶吼,“咳咳咳!呕——”不可抗拒的生理反应让他的胃水上泛,流到嘴边的唾液无心去擦也无法去擦,“大人!大人!我求你们了呀——我以命换命,我…我去给他收完尸,你们把我的命拿去!我给你们磕头,我给你们当牛做马呀啊——”
“放开他!”孟添巽高声呵斥道。
男人却突然开始倒气,胸膛剧烈起伏,喉咙发出破抽风箱的嘶喝声,双手如鸡爪并抓在一起随身体抽搐,四肢僵直。
孟添巽朝无动于衷的两个人怒吼道:“傻站着干什么?把他好好扶住!”一只手迅速捂住男人的口鼻,“用鼻子呼吸,别用嘴巴,慢慢来,别着急。”
男人满脸的泪水和汗水,哭声又从孟添巽手下冒了出来,“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将军还等你带他回家,慢慢来,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男人慢慢缓和了些,孟添巽将他扶到旁边倚靠刑场台坐下,“还不去找郎中!”孟添巽现在看到木头人就烦。
“那是老张,那是老张啊!”杨大齐听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颤抖的手死死抓住桌角,再次重复道:“那是老张啊!”
“后来我去找皇上论理,曹将军的尸体好生收敛,我外调到洪州。”
“再后来我又回京,然后被贬全州。”
平淡的两句话概括孟添巽血与泪的五年,起落不定,身如浮萍。
“可是孟大人,为什么曹将军非得要被凌迟死呢?”杨大齐不再年轻的脸上显现出困惑与痛彻心扉的难过,于是他向孟添巽提出这个困扰他无数个日夜的困惑。
“……”孟添巽嘴唇微动,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答案一直很清楚,对他来说很清楚,对琢磨了无数个日夜的杨大齐也很清楚。
原因无他,兵权二字。
曹问宪世代镇守开州,若是战战兢兢度日过了他这一代也罢,可他贪了军饷,短了棉衣,缺了粮食,导致新帝与他一起被围困孤城,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你信我了吗?”
“我没想到救了老赵的那个人是你,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前程往事太多冗余,不提也罢。”
“孟大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打住了。”杨大齐的双手在大腿前后摩挲一下,话锋一转,偏过头泪痕还未拭干的脸旁转向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魏鸿渐,缓缓开口略微迟疑道:“但有一个不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