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鸿渐抱着长竹倒吸一口热气,胸膛随之剧烈起伏,孟添巽双眸盛满笑意,散落的一缕乌发代替墨笔勾勒描绘他清正的侧颜,本是天上正气凛然的谪仙,散下贴面的发尖恰好弯曲,小勾将目光引向朱唇,气势恢宏的山水墨画上忽被点上几滴曙红,笔尖蹭上胭脂,藏锋绘就一朵欲滴的红梅。
确如红梅,正气傲霜雪,艳色不自知。
蜂鸟本能被红梅吸引,展翅飞向他的花。魏鸿渐脚步匆匆走向孟添巽,喉结上下滚动:“怎么了?”低声沉沉,担心惊扰到黑白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魏鸿渐的臂弯里还夹抱着长竹,孟添巽朝旁边挪动一步,右手搭放在长竹头上,勾唇一笑:“小陆,你怎么了?”身后的火堆跃进他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抬眸看着眼前这只火急火燎乱窜的小飞蛾。
熟稔至极的人口中呼喊的是陌生的名字。一瓢冷雨浇熄魏鸿渐心中的熊熊烈火,干涩的嗓音在孟添巽的头顶响起:“你……你我今晚要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路要赶,我们快把烤衣架搭起来吧。”生涩的话题转移比他的嗓音还要干巴上几分。
孟添巽的指尖顺着竹干从竹头轻扫游移向魏鸿渐的臂弯,在快要抵达时停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魏鸿渐的下颌感受到孟添巽的气息,孟添巽似乎听见魏鸿渐的阵阵心跳。
“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下一瞬孟添巽的手向下抄底要揽过竹竿,关怀备至的问道:“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我来?”
魏鸿渐如同大梦初醒,连连否认:“没……没有,我身体好着呢!”臂弯发力夹紧竹子不让孟添巽抽走,为证明自己的身体康健,放出话来:“我来搭,你休息。”
孟添巽的目光上下仔细打量魏鸿渐的脸庞,看得魏鸿渐开始心算自己从早上服下易容丹到如今有几个时辰,孟添巽缓缓收回视线,歉声道:“光线太暗,是我看错了,那就麻烦你了,小陆。”
“不麻烦。”魏鸿渐主动后撤一步,再次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孟添巽暗暗心道,这么多年不但毫无长进,反而退步至此,看来情感生活几乎是没有。
魏鸿渐解开自己的衣带捆绑固定交叉立起的竹干,孟添巽上前扶住绑好的一边衣架,“用这个。”将自己的衣带抛给准备去翻找自己其他衣带的魏鸿渐,轻飘飘的衣带并不受力,走出两步路的魏鸿渐迅速撤回伸手抓住衣带。
魏鸿渐紧紧攥住潮湿的衣带,将长余的部分环绕几圈,缠绕上自己的掌心,面无表情的背对着孟添巽蹲下,大拇指细细摩挲衣带的纹理,一如紧握住衣带处脂玉般的肌肤,带着不可言说的稠重欲念,细细摩挲直至留下指纹。
屋外的雨声连绵不绝,身后的火堆吞食剥落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孟添巽感到稍许困倦,低头打了个呵欠,水汽蒙上双眸,魏鸿渐还在缠绕衣带。
视线朦胧模糊的一瞬像极了孟添巽曾经梦到的场景,自己辞官归隐后,魏鸿渐也退位了,两人云游天下,四海为家。
走到繁华市井之中便欣然享乐,牵手漫步于十里长街,人声鼎沸处,去淮安赏荷,至江塘观潮,乘轻舟览山。走走停停,走到哪处,便歇在哪处。有客栈就住,无旅舍也行,像如今这般场景,庙宇中歇脚何尝不快活?
两人如今隔着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河,河中涌动着欢愉、惊喜、爱怜,可欺诈、哄骗、隐瞒也在河中,孟添巽相信魏鸿渐有他的苦衷,但他不应该瞒着他下这步棋,直到现在还是选择隐瞒,把自己排除在外,又置于棋盘中心。
他终是没有把自己第一课的话记在心中。
“搭好了,师…你把湿衣服换下,我帮你放上来。”魏鸿渐抬起简易的烤衣架向火堆旁移动,目测好合适距离后将烤衣架放好。
孟添巽怅然若失地点头,侧过身去把外衣、里衣一并脱下,上半身赤裸着靠近魏鸿渐,在魏鸿渐避无可避的目光里将衣服递给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到烤架旁边大可以自己晾上。
遂收回递出去的手,魏鸿渐的手刚好触碰到衣服,下一刻手重新空了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孟添巽三下五除二抚平搭上竹竿的衣服褶皱,将衣服平整的晾好,走回放在角落的包袱旁,翻出干净的裤子换上。
魏鸿渐道不明复杂纠结的心情,师父从来都是备受瞩目,和所有人都能相处熟络,所有人都喜欢他,他也喜欢所有人,他的目光从来流转于世间万物上,自己煞费苦心才挣得他的片刻停留。
师父从来都不属于他,所有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师父从他身边叫走,他埋怨、愤恨、咒骂,全部于事无补,他时常听见有个声音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一旦师父知道你的真面目,他会毫不犹豫的厌弃你。”
魏鸿渐无数次压抑下自己扭曲阴暗的想法。
拜师前,师父一路与高允有说有笑,他想让高允彻底消失,自己才该是与师父并肩的人。
拜师后,师父扶起路过崴脚的宫人,还对她笑了整整两次,他想片片活刮那个女人,做梦都想。
师父和自己在一起后,为那些闲杂人与自己争吵,光是帮郑如琢说的好话,就说了八十二句。
刚登基时,自己就考虑给师父另外打造一座皇宫,皇宫里只有师父和自己,师父永远都不能离开,其他人也永远别来打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