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如他所想,跪着昨天那群刁民和苏器那奸商,吊儿郎当的一拱手,定睛一看端坐于堂上的不是马群斯,而是孟添巽。陈百户脸色一暗,眼神失焦,寻找马知县的身影。马知县被揪住小辫子,不敢有所动作,只好稳住微微发颤的手指端起茶杯喝茶示意。
“你!”
“审的就是你。”孟添巽拿起惊堂木一敲,声量拔高呵斥道:“还不跪下!”肃立两侧的衙役见陈百户大势已去,纷纷上前压住他,叫他跪下。往日里对他低三下四的衙役,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现在也敢和他动上手了。
一落千丈的待遇让陈百户恼羞成怒,发力挣扎,满脸胀红,怒极吼道:“艹!什么狗东西也配来审我!马知县,嘶--”有个衙役趁乱狠掐了他一把,终年酒足饭饱的生活蚕食曾经强壮有力的身体,两拳难抵四手,逼于无奈只能求助原来的好搭档:“马群斯,你说话!你说话啊!马群斯!”
“这…陈百户你就老实一点吧。”朝廷命官在场,马知县哪还敢为他求情,只好求这炸药桶能够别自爆,炸的周围人粉身碎骨。
“马群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狗……”孟添巽不等他骂完,掷出一支红竹签,沉声道:“藐视公堂,先打二十大板,去去他的神光。”
“是!”周围众人得令,省去了抬陈百户上拷打椅的力气,直接就地开打。
两根杀威棒交叉置于陈百户颈侧,叫他不敢乱动,衙役们虽说不是千年的狐狸,也算是有百年的功力,事到如今,陈百户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平时被陈百户呼来喝去的衙役拿着板子毫不留情的向陈百户招呼过去,公堂之上只听见板子挥舞带起的风声和陈百户的痛号叫骂。
最后的几板子落下时,嚣张跋扈的陈百户已经没力气再喊再骂,豆大的汗水布满面容,乱发贴面,血水沾衣,神光褪尽。
马知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将他紧紧笼罩,冷意从后背到侵袭到心脏,公堂已经成为囚笼,潮湿阴冷的大牢深处隐隐约约传来森冷的镣铐声,肩膀不自觉向内收紧,妄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巴不得此刻自己从这公堂上立马消失。
“陈东。”孟添巽的声音如天外来音般震颤着堂下连睁眼力气都没有的陈百户,地上的陈百户还想强撑着开口说些什么,字没从嘴里出来,血沫先出来了,接着就是一阵猛咳,像是抽风箱高速运作时不堪重负发出的哀嚎。
陈百户咳嗽声化为箭矢射向坐在一旁的马知县,马知县应声颤动,控制不住地哆嗦。
孟添巽将堂下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肃声道:“昨日你当着我的面砍杀难民十一人,事后仍不知悔改,根据《大魏律》治安篇第九条骚乱暴起,若无威胁,先审再刑,若有威胁,随机而动。不可滥杀无辜,违者死。你可知道?”
陈百户没有回答,愤恨抬眼看向公堂之上的那个布衣男子,要用眼神剜下他的肉。
孟添巽无视他如刀的眼神,毫不回避的看着苟延残喘的陈百户:“回答。”
陈百户看见孟添巽又要向竹筒伸手,才愤懑答道:“不知道。”
古语言,不知者无罪。陈百户心底生出一股庆幸。
孟添巽闻言突然暴起,直接抄起手边的惊堂木砸向还在庆幸的陈百户:“执法者,不知法。那你执的是哪本法?哪条律?”陈百户还没反应过来,血先从额头流下,直到滴落在地陈百户才后知后觉赶忙捂住额头伤口,咆哮道:“孟錾,你敢?”
“执法者况且不知道执的何方法,依的哪条律,有何脸面要求百姓守法依规?”孟添巽压住怒火,接着道:“我还能让你死。”声音带着森然刺骨的冷意,“草菅人命,玩忽职守,数罪并罚,夺百户职,灭鼻后斩,示众三日,明日就刑。”本来斩首示众先要在城门口和集市张贴告示,至少三日,孟添巽却直接省了这步。
陈百户在堂下发狂叫嚣,要不是先前挨了板子,他此刻一定冲上堂去掐死孟添巽:“你这狗娘养的,你凭什么敢杀我,我是朝廷的人,我爷爷还跟着先帝打过仗,你……”马知县迅速挥手示意衙役把他的嘴堵上,害怕失智癫狂的陈百户抖落出什么来。
陈东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呜呜的喊着。
“此外本案的亡者,由县衙出资妥帖安葬,马知县,可有异议?”
马知县哪还敢有异议,铡刀还明晃晃地悬在自己的头上,咽了咽口水,喉咙发紧道:“没有,一切任凭孟大人安排。”
“孟大人,这个百户杀了,需得补上啊。”全程不发一言的司马敬悠悠开口道。
百户是世袭,统领百人,凡是掌管着军队的职位,人事任免名单都要交给皇帝过目批准。
孟添巽看着白衣如练的司马敬,随意拱手道:“那便麻烦司马大人禀报了。”
“好说好说,孟大人这次可容我登门拜访了?”司马敬一改往常在朝堂上沉默寡言的形象,言语中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