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添巽冷眼一撇:“欺瞒公堂,信口开河,你认罪?”
字字如锤将苏器钉在原地,一时竟忘了呼吸,反应过来猛吸几口气,胸膛起伏剧烈,囫囵吞下想要反驳的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伏地叩答:“小人知错。”
“念在你知错,本官罚你供养登记在册的难民半个月吧。”孟添巽将早上从张奎那里拿来的灾民册递给身侧的衙役转交给颤抖中的苏器,“你近两年,倒卖粮食,哄抬市价,赚的是盆满钵满吧?”询问的话语满是肯定,将苏器想求情的话堵在口中,汗水在堆叠的肉中起伏现匿,没能滴落在地。
马知县听闻至此,心中一惊,他不是辞官问佛去了吗?
苏器想向马知县递去求助的眼神,半道又止住。官商勾结,是有大祸临门的。
马知县慌了神,万千话语在口难开,最后只憋出句:“孟大人,罚的好,下官学到了。”他什么也不想要了,管他加官还是进爵,现在只想要这个话题赶紧掀过篇去。
孟添巽没有分给他一分眼神,只是盯着下方抖如筛糠的苏器道:“你是觉得还想再多帮助些百姓?再加半月。”
“不不不!”苏器慌忙抬头,汗水被他甩了下来,看见高堂上面色沉沉的孟添巽又赶忙改口道:“是是是,小人愿意帮助灾民渡过难关!”害怕答应晚了,孟添巽要再度加码。
说罢磕头道谢:“谢大人给我这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以后一定……”
“你这次不改过自新,本官有的是机会让你重新做人。”孟添巽出言打断了他的恭维,侧头看向堂下跪在另一边的灾民温声道:“你们可知错?”
刚刚的冷脸看得在一旁的灾民也不免心惊,猝不及防被问罪还有些懵。
孟添巽耐心的重复问道:“你们抢劫米行可知罪?”声色温和。
噩梦初醒,突接好梦。昨日的菩萨变刚刚的阎王,转而又变菩萨。转换过快,众人还愣在原地。
“知知…知罪”还是回马知县的话的男子率先适应,开口带着点磕绊。
孟添巽哦了一声,轻勾嘴角反问道:“什么罪?”
男子支支吾吾答不出,就像他所说他们只是太饿了,别无它由。
孟添巽目光柔和的看着堂下抿嘴无措的男子,笑意更盛:“你们错在将米行的货柜弄翻。”灾民更加不解,孟添巽收敛笑意:“苏器,你的米行整理打扫了吗?”
苏器恍若稚童,还是答道:“没呢,还没来得及。”昨天陈百户来打招呼,要他保留米行凌乱的现状作为物证,所以昨晚就没有吩咐店里的伙计打扫。
“那就罚你们去把米行重新整理好。”苏器还流离在状况之外,接着听见孟添巽喊自己的名字:“苏器,记得管人饭,这几顿可不包在你的处罚里,没问题吧?”
苏器慌不迭的答应:“没问题,孟大人,几顿饭我一定让咱的兄弟们吃得饱,更吃得好!”拍拍胸脯保证,仿佛在说什么豪言壮志。
马知县看孟添巽应该不会再审其他案子也就松了口气,气才呼出一半,公堂之上的人发了话:“还有一个被告陈百户,他在哪里?带上来。”衙役们谁也不敢动,等着马知县发话。马知县哪里还不明白孟添巽的意思,他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杀鸡儆猴。鸡是陈百户,这猴自然就是自己了。
“动不了了吗?”孟添巽没带官帽,只有一支素木簪束发,却是让人不敢有所逆。再次开口,威压满堂。身旁衙役不敢再有耽搁,跪下复命:“是,小人这就去。”
衙役找到陈百户的时候,他还在斗鸡台斗鸡。陈百户才下好赌注,县衙里平时给自己鞍前马后的衙役一脸严肃朝自己走来,以为又有刁民抢劫案件发生,对着刚要开口的衙役挥手不耐烦道:“去去去,没看到大爷我在忙!”昨天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衙役没有告诉他公堂上的变局,照常行礼恭敬说道:“陈大人,知县大人有要事请你商量。”
陈百户来了兴致,问道:“关于什么的?”
“没告诉小人。”此人是马知县的心腹,总是代为传话,每当他说这句话时,陈百户就知道这次自己有油水可捞。
陈百户顿时喜笑颜开,换了副嘴脸:“走吧,走吧。”
寒风袭来带走石座的浮尘,堂前戒石碑上书“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陈百户径直走过,优哉游哉进入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