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阿春是完全没心思想公堂里的事情。
她只觉得自己脑浆都快被摇匀了。
起因是船家一个时辰后便要发船,给阿春一个时辰处理这些事情太过紧张,于是杜宣缘直接在码头租了一匹马,抱着阿春骑马狂奔回驿站。
还好姜州的主干道宽敞、不禁马。
就是阿春这个鲜少骑马的小丫头晕乎乎着,下马时都感觉自己踩在棉花上。
在她看清门口等待着的几人后,阿春立马回神,强打着精神上前。
杜宣缘就在一旁看着。
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阿春全权负责,杜宣缘只偶尔给她一些指点。
“陈御史!”忽然有一声传来。
杜宣缘循声望去,原是官驿里一名小吏。
他瞧见杜宣缘很是高兴,上前先是恭敬行礼,接着从随身携带的大包里寻出一封信件递给她。
“这是寄给您的,本来要送到丹州,但您凑巧还没走,小的躲个懒,将信提前给您啦。”小吏满脸堆笑。
杜宣缘也不曾同他计较,伸手接过信。
是张封业寄来的。
不需要打开,杜宣缘便能猜到里边大概的内容。
真是个催命的,还眼巴巴寄信来问。
不过信的内容倒很含蓄,大段篇幅询问杜宣缘近况如何,在字里行间控制着自己的小心思。
直到末尾才问了句叶慧娘的近况。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张大额银票,托杜宣缘转交给叶慧娘,又在信里说若是不方便、或叶慧娘不收,这笔钱便留作阿春的衣食住行。
经典塞红包套话——留着给孩子买点东西吃。
阿春正在数着凑来的钱能抵叶慧娘几年刑罚,身后突然递来一张大额银票。
她愕然扭头看向杜宣缘:“哥哥?”
“你张哥哥给你买东西吃的。”杜宣缘淡淡说道。
似乎一点儿没觉得给小孩塞这么多钱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知道阿春会将这笔钱用在什么地方。
果然,小屁孩藏不住心事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欢天喜地接过这张银票,又将手上那些铜板、碎银还了回去,向那些仗义相助的邻里乡亲道谢。
时间紧迫,还是杜宣缘骑马载阿春回衙门。
被颠到想吐的阿春小脸煞白、跌跌撞撞冲进去,一把将银票拍到案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急匆匆跑出去,弯腰扶着门口的杨柳,将今早的吃食全送出去当肥料了。
杜宣缘看她一时半会是没法来办手续,便替她向衙官办理为叶慧娘赎罪的事务。
她看着衙官翻开一本律书,依照上边的罪行和对应赎罪所需的银两写下一张契书,然后清点银钱,在契书上签字并一式两份各自保存。
衙官还按照规定,漫不经心地交代几句“看管保释人员”的话。
杜宣缘见律书再度阖上,心中却想着:大成这律法真有意思。
杀人这样的事情,都能经过减刑后被保释出来,在这样阶级分明的社会,又藏着多少根本不该放过的人呢?
她将契书折好,递给阿春。
另一边的官吏已经将牢房中的叶慧娘带了出来。
阿春拿手帕擦擦嘴再接过契书,放进自己衣服上的小兜后才转身看向叶慧娘。
叶慧娘朝二人深深一拜。
暖洋洋的日头也没法在她苍白的面孔上染一层血色。
“叶姐姐。”阿春将这个称呼说出口,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叶慧娘素不相识,止不住露出尴尬神色,但还是接着说,“这笔钱是张哥哥寄来的。”
叶慧娘默然片刻,又道了一声谢。
一旁的杜宣缘将张封业那封信递给她,道:“近况如何,还请叶娘子亲自告知吧。”
叶慧娘摇摇头,道:“我过得很好,也不必再与他有瓜葛。这笔钱我会还给他,还请公子替我传达给他。”
杜宣缘没什么反应,阿春却显然紧张得多。
她数次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是杜宣缘看了眼官衙外日晷上的时辰,道:“船快要发了。”
阿春没办法,只能被杜宣缘牵着往骏马走去。
瞧她三步一回首的模样,杜宣缘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转身对站在大门口不知何去何从的叶慧娘道:“阿春缺一位老师,不知叶娘子可愿教导她几年?”
阿春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叶慧娘。
叶慧娘一怔。
西梅镇她是绝对待不下去了。
即便这里有她许多亲厚的熟识故交,可她与王家结下血海深仇,留在此地只会害人害己。
她迟疑片刻,选择跟着杜宣缘上前。
杜宣缘立刻向衙门借了匹马,好在叶慧娘会些马术,终于让她们赶在客船出发前上了船。
阿春头一次坐大船,一上船便在甲板上东张西望。
站在甲板上看风景的阿春扭头对杜宣缘道:“哥哥,我怎么感觉咱们赶得好急啊。”
杜宣缘笑而不语,心说:不赶快点,等福乐发现过往官员根本没有陈厚璁这号人,咱们再想跑可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