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孩子,你必须选一个。”宋琢玉眉目端肃,声音清寒至极,仿佛下一秒便要动怒。
女子颤颤巍巍,声音发着抖,退而求其次,问道:“那我儿还活着吗?”
“稚子无辜。我从不虐待孩子。”
“他现在怎么样了?”
“山匪没有为难他,只是他受了惊吓,刚用了饭,现在已经睡着了。”
“我能去看他一眼吗?”女子几乎要跪下,低声哀求道。
“不能。”
“夫人回去好好想想,我知道你这些年的委曲求全和不得已,你还要包庇他到几时?”
这梁州刺史夫人,原是以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幼饱读诗书,精通丝竹,一场春日宴中被韩江遥遥相望,一见钟情,强取豪夺来,更是闹出在婚宴上将岳丈气到吐血的荒唐事。
这么多年来,虽然韩江对夫人的体贴细致入微,身旁从不纳别人,外人看来是琴瑟和鸣,二者之间始终有一道鸿沟。
“夫人想好了,随时来找我。若等我回了雍州,你再想见到你的孩子,那可就更苦难了。”宋琢玉言毕,起身送客。
*
许应在睡梦中不太安稳,眉头轻皱,眼角的泪痕还未完全擦去,露出的那一截骨头越发清瘦。宋琢玉看在眼里,心道在梁州的这些天,她应当不太好过。
也是,一边躲着追查,一边还要费着精力与人虚与委蛇,当真是要累死了。
宋琢玉抬手,替她抚平了眉心,而后凑近,,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帘帐。
这一遭拶刑,许应的双手之间已经不能看,这提笔作画的手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仍是隐隐透着血腥气。
坐在床边诊脉的先生是宋琢玉马不停蹄,从贺家大药房里请的,老者捋着胡子,一只手搭在许应的腕子上。
“如何了?”宋琢玉把许应的手放了回去,一路跟到药堂,蹲在药炉前扇风,“先生,她怎么还没醒?”
大夫捏起自己的眼镜,对着药方,在药柜里翻找,不大在意地回道:“原本身体就有亏空,她却不放在心上。”
他对着宋琢玉道:“这外伤易治,心病难医。”
“你得找找她的心病。”
“人该醒的时候就醒了”
他扫了一眼宋琢玉,道:“你再着急,也没有办法。”
“哦。”宋琢玉不知所措地立在墙边,呆呆地回了一句,看着炉子上的药咕嘟咕嘟地冒泡泡,启了药,正准备给许应送去,被一声止住。
“哎,你又着急。这个药拿过去,一天上一次。”正直仲夏,炉子上又煨着药,屋内如蒸笼一般,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嘱咐道:“现在天热,这外伤千万别让她感染了。”
躺在床上,宋琢玉还没怎么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一勺药汁递到唇边,全部从嘴角洒落。他抬手放到许应的额头上,唉,还是烫的。药也喂不进去,这何时才能醒过来。
他扶起许应的上身,拿来一个引枕放于她的腰后,将人圈到怀里。昏睡的人没有力气,歪着头,侧着靠在宋琢玉的肩头。
许应是怕苦的,人不清醒了,一口苦药喂下去,还是有着痴言。
一碗药喂完,宋琢玉的衣袖上已经沾染的全是苦涩的药味了。
宋琢玉坐在床边,拆下纱布,露出那一双伤痕累累的手。
许应的手虚虚地搭在他的腕上,指节分明,与寻常男子的手几乎一样大,只是多了几分柔软。
新伤旧伤落在一起,宋琢玉不知道许应曾经受过什么苦,心爱的人受这般苦楚,总是要让人心痛。
他拿着沾水的布巾,不知如何下手。他怕用的力气大了,让人在梦中痛醒。若是力气不重,又将这血污留在手上。
擦了手,拿出那罐冰冰凉凉的药膏,挑出一点,敷在她的手上。
许应眉心一皱,从脸颊到颈子上全是薄薄的汗水,她不安分地扭了一下身子,低声道:“疼。”
宋琢玉没哄过人,哄得也十分笨拙,道:“马上就不疼了。”原本就轻缓的动作放的更缓了。
他展开一把折扇,轻轻地扇着,天是热的,扇着的风自然也是热的,但是空气流动,许应得了舒缓,眉头渐渐放开。
宋琢玉停下手上的动作,握着许应的手腕,带些孩子气,指尖在她的腕骨上一戳一戳,低声道:“你是不是叫许应?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骗了我这么多次,等你醒来,咱们再好好算账。”
他一个人说了半天,丝毫不见怀中之人有醒来的迹象,呼吸倒是更平稳了。宋琢玉勾唇笑了笑,撤过半身,把许应放下。
不知怎得,许应的手放在身前的手,一下抽了回来,她喃喃地说了两句话,声音太低了,宋琢玉没有听清。
他俯下身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许应紧皱着眉头,眼泪眼看就要流出,她低声道:“别打我,我好疼。”
宋琢玉疼惜地揩下她眼角的泪水,隔着锦被拍拍她的肩膀,道:“那你快点醒过来,等咱们回了雍州,不会再有人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