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血腥味太重了,到处都是哀嚎声和哭泣声。
有在泥石流正下方的,手臂都被砸得稀烂,有眼珠子被树枝戳穿了的,医务人员还在进行紧急救治……
想来别栀子不到二十,却已经见过了不少生死离别了。
但这里始终没有她要找的人……
“不是,你……我草,栀子?”
“别栀子?”熟悉的粗着嗓子的喊声骤然响起在别栀子身后,“乖乖……闺女儿,你怎么在这?”
那人是彭老三。
准确点来说,是灰头土脸的彭老三。
一撮扎眼的红毛都被雪水淋得纠缠在了一起,又染上了灰扑扑的碎屑,别提有多狼狈了。
“陈涉呢?”
别栀子那个眼神彭老三记了一辈子,他愣了得有一会。
赤红的双眼,冷静又偏执。
“在在在那里面呢,”彭老三莫名磕巴了起来,指着不远处一顶帐篷,“刚从里头拉一车人出来,丽丽姐在给他处理伤口。”
通南县没有比他们这群人更会开车的了。
陈涉那辆顶配的硬派越野,领着一队人进进出出、进进出出,都快把那辆帅气的黑武士浸成了灰扑扑的破旧车了,委委屈屈的停在不远处,别栀子都没认出来。
急匆匆的脚步这会儿突然变得慢了起来。
“疼不疼?疼就说话。”
“不疼,你弄快点。”
他的声音很沙哑。
没休息好,也没喝上两口水。
腰腹上不知道是救援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擦上了,一大片红得发肿的伤口,血淋淋的,混着汗液顺着肌肉轮廓滑下来,被一双轻柔的手给细细擦干净了。
跟彭老三一样,身上灰扑扑的。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啊!”崔丽花大价钱精心保养的脸都没来得及管,有些憔悴的红着眼眶,“差点以为你出不来了。”
陈涉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他被坍塌的碎石块顶住的时候,脑海里面想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远在A市舒舒坦坦的享受着幸福又受欢迎的校园生活的小白眼狼。
没有走马灯,没有把陈涉单调又无趣的人生做成黑白哑剧的电影。
只有一张脸。
一张从发廊二楼,一跃而下的那张愤怒又固执的脸。
僵硬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个讽刺又无奈的弧度。
真他娘的信了邪了。
陈涉嘴里的尼古丁散开来,总算是缓解了一点焦躁的疼痛感。
一抬头,就看到说是去给他找瓶水的彭老三僵硬的立在门口。
眼神几次瞟过来,欲言又止的犹犹豫豫半天。
不知道在演什么滑稽感。
可能是刚刚险象环生,陈涉的情绪难得的轻松了一点,咬着烟笑道:“您那细嗓子被鱼刺卡住了?”
彭老三叹了两口气。
他在衡量这件事情,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纠结半晌,慢吞吞道:“那个啥,刚刚……栀子好像是回来了。”
“什么?”陈涉刚扬起的嘴角瞬间僵住了。
“她让我别跟你说来着……但是吧……我总感觉你得知道一下。”彭老三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别栀子走了得有好久一段路了,他也没算毁约不是。
陈涉身上的肌肉骤然绷紧了,他现在就像一个拉满了的弓,再不放手就该断了。
他猛地起身,推开药箱,默不作声的往外走。
“哎,你还在流血!”崔丽咬牙大喊,“陈涉!你给我回来!”
陈涉什么都听不到,他感觉自己像突然聋掉了。
“人呢?”
“早走了。”
他站在车前,朝着彭老三伸手:“钥匙给我。”
“给你干嘛?你有病吧陈涉!”彭老三顿时骂骂咧咧起来,“你现在这个情况还想干嘛?难不成还他妈的想去追大巴?别栀子走了都有半个小时了你知不知道!”
“三哥,我不追过去,我就远远看她一眼。”陈涉垂着头,湿漉漉的碎发搭在额前,“还在下雪……我不放心。”
雪还在下,却已经渐渐小了起来。
陈涉轰着油门,方向盘跟着弯曲的山路盘旋,他的肩膀隐隐作痛,有血丝渗着厚厚的纱布蔓延了出来,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都知道这块又是大雪又是泥石流,路上杳无人烟,只剩下硌得硬派越野的轮胎都直震的荒野小路。
陈涉咬着牙,手上都遍布出了一层冷汗。
脸上直发热,浑身上下的寒毛却冷得竖起来,他恍若未觉。
不清楚恍恍惚惚的顺着盘区的山路执拗的开了多久,轮胎擦着小路的山体跃了出来。
顺着公路走,一辆摇摇晃晃的大巴终于出现在了前方的视野里。
一口没什么温度的气,总算是顺着松了下来。
僵硬的指尖这才无意识的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