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燕楚尚武,男儿们个个自小便在马背上长大,生得威武高大,健硕英朗。
两相对比之下,这南国太子像提线木偶,懦弱不堪,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风都能将他吹折。
“什么南显北霁,这病秧子也配与皇兄相提并论,依我看,这南国太子给你提鞋都不配。”谢嘉敏面色冷淡收回眸光,扭头对兄长说。
谢执玉照旧笑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取长补短,才是进益之道。”
言及此处,他脸色冷肃了几分:“你纵着鸿影伤人,方才若非我及时拦着,你岂非要啄瞎他的眼睛?”
谢嘉敏脸色更差了:“我就是故意的,我讨厌云秦人。他们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多少年,若不凶一些,他还当我们好欺负。”
继而说起方才的事情,忍不住为自己昭雪:“况且我也是有分寸的,没想真要啄瞎他眼睛,要不是他忽然蹲下去,鸿影压根也不会伤到他。”
她说到这里,越发的嗤之以鼻:“谁知道南国太子这么胆小,看到鸿影便吓得腿软。”
谢执玉还要再说什么,驿站内闻讯的公冶静等人匆匆迎了出来,看到兄妹二人现身小院,立马恭恭敬敬地请安行礼:“殿下和公主何时到了此地?”
谢执玉一身碎雪堆积,他走进屋内脱了披风,积雪瞬间抖落一地:“我在鄞州安兵,听说你们一行到了此处,顺道来看看老师。老师此行辛苦了。”
公冶静当即细禀报了在云秦的见闻和与云秦皇帝议和拉锯的过程。
“依臣在云秦所见,云秦人困马乏,朝中分帮立派各成势力,若我们乘胜追击,并非没有胜算。殿下为何要劝陛下答应休战议和,而不是乘胜追击?”
谢执玉自幼便由楚帝亲自抚养,随军出征、亲理政务,并非纸上谈兵的太子。他说得很务实,低低的嗓音,逐字逐句对公冶静道:“先生面前,孤也不讳言,如今天下局势难料。我们或有实力与云秦一战,然起了战火,难保谢相宜等人不会趁机生事。他们乖觉些倒还好,若不肯消停,届时我们骑虎难下进退维谷,受罪的还是百姓。”
“况且,快要过节了,让战士们也好好过个节吧。”
公冶静得了谢执玉这句话,心下疑惑顿解,抚着膝头道:“殿下小小年纪,便知求稳求全,老臣自愧不如。”
说完正事,谢执玉忽然想起方才在驿站外头,瞧见越岁宁脸色苍白如纸,当真是半点血色也无,他道:“方才嘉敏在驿站外不慎伤了云秦太子,虽未受伤,孤瞧着他面色十分不好,不知是否有恙。”
公冶静道:“殿下有所不知,越显身体孱弱,一路上都病病歪歪,不曾断过汤药。”
“如此,你让乌致明以嘉敏的名义去给他看看。”
两国议和求的是休止战争,自是为了皆大欢喜,云秦太子有个好歹,难免惹出无谓争端。
夜寒,风雪呜咽如困兽。
越岁宁服过药,躺在锦被中缩了缩脚脖子,屋中虽点着炭火,她的脚却已经冷得僵直,冰冷而麻木。
她拥着被子,听着外头的风雪,心想这样的天气,若是要继续赶路,她怕是等不到燕京便要落气了。
她病死在路上,他们会将她以太子的名义运回京城,葬入皇陵。
刘嬷嬷临终前千叮万嘱,让她有机会便离开皇宫。
可是她没能做到,皇宫吞了她母亲,又要吞了她。
正胡思乱想,门外侍卫请示道:“殿下,燕楚太医乌致明奉公主之命前来为您看诊。”
“公主?”
乌致明闻言道:“敝国七公主下午不慎误伤殿下,故遣微臣来给殿下看伤。”
越岁宁便记起下午那个纵使猛禽啄她眼睛的女子,她是燕楚七公主吗?
怪说不得对云秦太子如此嫌弃厌恶。
就凭当年云秦对燕楚皇室所做的那些事,别说他们如今只是太子出使为质,就算是要秦帝亲自将太子大卸八块也不足为过。
她既纵鹰伤人,又为何会遣医来看她?
想了想,又想起七公主身边的男子,倒是与她大相径庭,眼神温和慈悲,若曙光将明,瞧上一眼,就觉得世间沉疴,终将治愈。
他称呼她为“舍妹”,难道他也是燕楚皇室之人?
乌太医大抵是他派来的。
越岁宁拿起帕子抵在唇边,正要开口请他进屋,刘春洁匆匆赶来,语气难得恭敬:“乌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殿下自幼体虚,有专门的太医料理,稍稍吃错药病情便容易反复。”
如此一说,燕楚使臣便不好再说什么,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
越岁宁垂眼,乌黑的眼眸在眼中轻轻荡了一重波光。
早该知道的,刘春洁为人谨慎,生怕她的身份暴露,连绕道去宁州城让她静养都不允许,又怎会答应燕楚太医给她看病。
越岁宁暗叹了声,不让别人来给她看病便罢了,只求明天能再歇一日。
她身体已近油尽灯枯,委实经受不住路上的颠簸了。
她命若游丝,能再多活一日、一个时辰、一瞬,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