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改变主意要搬回嫠节堂,看上去似乎是程近约费尽心思想搅乱程府内宅的希望落了空,可颜瑛此时却隐隐有种预感,他要做的事,恐怕快要收尾了。
“小姐。”小燕忽然拉了她一下,“你看那只船上,好像是戚二公子。”
颜瑛顺着她望去,果然看见一只船从戚府船亭摇出来,沿着波纹起伏的河道往东去了,那貌似戚廷晖的人正把手从窗里伸出来掬风,看上去心情颇好。
戚府和昨日有了些不同。
昨晚的灯笼已经都摘了,颜瑛自大门一路往后行去,前夜才走过的路又感陌生。
经过花园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叫自己,转过头,看见礼大奶奶身边的丫鬟走了过来,然后向她礼道:“颜小姐,我们大奶奶请你这里忙完之后过去吃盏茶。”
颜瑛微诧,点头应了下来。
吴氏正躺在床上静养。
才过了一夜,她人却像是憔悴了许多,一双大眼睛显得有些凹陷,好像枝头的花被碾去了水分,干干蔫蔫的。
她屋里倒是多了两个丫鬟,各忙各的,当着颜瑛的面谁也没有多发一声言语。
贴身丫鬟巧儿在旁边又唤了吴氏两声,她才像是被拽回神来,视线落在颜瑛脸上,定了两息,忽然眼中水光微现,伸手来拉住了她。
她明白吴氏也是惊魂未定,加上昨夜的确亏了些气血,于是轻轻回握住对方的手,安慰道:“娘子放心,已没有什么大碍,好好服药静养些日子就好了。”
吴氏欲言又止地把她看着,少顷,吩咐巧儿几个:“颜小姐给我看诊,你们都先出去吧。”
待屏退了左右,吴娘子又看向了小燕。
小燕愣了愣,而后与颜瑛对视一眼,知趣地转身走到了门边。
“瑛姐。”吴娘子一开口,眼圈便立刻通红了,“我求你一桩事,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来报答。”
颜瑛忙按住她的手:“你弗要激动,这本是我分内事,自然尽力而为,况且你现在已无大碍,实不用胡思乱想。”
吴氏却只是摇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着,又沉默了一会。
“瑛姐,”她望入颜瑛眼中,缓慢地,轻轻地说道,“这个家里,要是有人叫你除了他,你千万不要答应,好不好?我是最信任你的,只信得过你了。”
颜瑛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又感觉吴氏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又问道:“你说,我有孕了多久?”
“不足两月。”她昨日也是这样回复戚老爷的,按理月份太小,本来不容易察出有孕,若非意外导致脉象显出,她也不好确诊。
“不。”吴娘子抓着她的手又是一紧,目光定定攫住她,“是不足三月。”
一股白茫茫的凉气霎时从脊骨窜进了头里,颜瑛用了几息才转过神来,下意识倏地把手一抽。
吴娘子的手又追过来紧紧攥住她。
“求求你。”吴氏的声音几乎从眼睛里溢出来。
颜瑛浑身发冷,嘴巴里干燥得舌底都在发痛。
“……你怎么这样蠢?!”她终于从唇齿间挤出来这句话。
她心里像是有火在灼,但随后一个念头倏然闪过,胸腔里又被猛地一冻。
“可是戚老爷已经晓得了。”颜瑛倒吸了口气,问道,“他昨晚没有来说什么?”
她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一下,一下,不急不慢。
站在傍边的小燕立刻靠过去把门打开了。
一阵浑浊的风潜了进来,颜瑛站起身,看着戚老爷捋着颌下那部花白长须慢慢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不重,但每走一步,床上的吴爱姐都在发抖。
戚老爷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们这里诊得如何了?”他开口问着,一面向袖子里取了张帕子出来。
“吴娘子昨夜里受了惊,又亏了些气血。”颜瑛双手交握于身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需要好好服药静养些日子。”
戚老爷缓缓点着头,将手里的帕子凑到唇边,闷闷咳了两声。
他舒过气,也不抬眼,又继续问道:“昨晚我酒没有醒,你回的有些话记不太清了,你说吴娘子她有孕不到……”
呼吸之间,室内一片寂静。
一呼。
一吸。
一呼。
又一吸。
“三个月?”戚老爷终于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