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瑛还是脱了刘氏的囚衣,借着从墙上巴掌大小的气窗透进来的昼光将她身上仔细检查了一番,果然如狱卒和老媪所言,并不见外伤。
她不由略松了口气,随后待为刘氏扶过脉,便向药箱里取了针囊出来。
几针下去,刘氏似乎慢慢从昏沉中醒了些神。
“贼姑子……还我汉子……”
小燕听清了这齑音,好奇道:“她是不是怨气太重?做着梦还骂人嘞。”
颜瑛凝神调配着药粉,耳边听得那老媪插了声回道:“哎,说来都是冤孽,她家里汉子让清心庵的常姑子撺合着,同个花匠闺女背着她挨光,后来还要把人纳进家门。这刘娘子一贯看重她家官人,出了这事哪里忍得,就跑去那花匠家里揪着人骂,两边急上来,她把那家闺女推到地上撞破了头,过后被扭送到县衙,判了这三年徒刑。”
颜瑛指下微微一顿。
“那之后如何了?”小燕忍不住追问。
“能如何,案子一判,她汉子当堂就把她给休弃了。”老媪道,“听她自己说,那会子要不是差役拦着,她就撞死在柱子上了,现下想通了,要等三年后出去再找那常姑子和花匠家算账。”
牢房里静了两息。
“这算是……想通了?”小燕怔怔地问。
老媪把嘴角一牵:“啊,各人有各人的通法嘛,反正她是从此不寻死了。”
“此事……确定是与清心庵的常姑子有关么?”颜瑛忽而破天荒地接了话。
老媪道:“那得问问她了。”说着,凑上前往刘氏胳膊上扒拉了两下,唤道,“刘娘子,刘娘子,活菩萨问你常姑子的事——”
“行了。”颜瑛将她止住,“她还病着,这事不要紧。”又忍不住提醒,“你弗叫我活菩萨了。”
老媪笑着应是,说道:“小姐救了溪望村,没让那疫病蔓延开,也就是救了我们,我可认着你是活菩萨嘞。”
颜瑛吩咐了小燕拿笔墨,一面佯作平淡地问道:“你又是何故入狱的?”
老媪干瘪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须臾,回答道:“家里孙儿许久没吃肉了。”
颜瑛了然,没有再言语。
“灵清寺的香火一向不错,按说清心庵在它旁边,那里的姑子应不至于如此不心静。”她就着药箱的方寸之地,提笔开始写起了药方,口中语气寻常。
只听身后有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说道:“呸,她们心静个屁……”
三人循声转头,果然看见刘娘子已彻底恢复了神智,苍白着脸把颜瑛看着,仿佛全副力气都只为“清心庵”这三个字所吸引。
颜瑛没有打断她。
“常姑子这头肥狗,不晓得背地里帮着撺合了多少腌臜事。”刘氏目光忿忿地道,“我就是没有他们奸猾,也不及他们有银子能疏通,我骂也骂了,他们却只当我是撒泼,也不想一想,我有今天,难道她们就没有明日么?!”
“狗屁姑子假礼佛,她们害得我夫妻离心,绝没有好下场。地狱在阳间,我就不信她们一辈子撞不着个阎王爷!”
近乎嘶吼地骂完这句,刘娘子忽然又泪涌而出。
颜瑛旋踅过去按住她,沉声道:“冷静些,别乱动,不然针下去伤了经脉你就废了。”
刘娘子被这一吓果然稳住了些,只是仍呜咽难止,咬地嘴唇都破了皮。
等到颜瑛再跨出牢狱大门时,迎着炙热的阳光,却觉得薄汗微凉。
“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小燕关心地扶住了她。
颜瑛皱起眉,停下了脚步。
“回头你还是与白墨说一声,叫他不要去查那个人了。”她说。
小燕疑惑道:“小姐是说灵清寺那人?为什么?”
颜瑛没有多解释。她想起两人头回见到那个中年士人时,他正从清心庵那边翻墙过来,或是正因那一幕令她和小燕都印象深刻,所以才会对之后察觉到他的那些动向感到狐疑。
但她却险些忘了,万一白墨打听到的事是她不该知晓的呢?
清心庵,灵清寺……
有些事,当真会如此凑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