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暄还是没能劝住付月楼。
弱水鞭上也曾沾过魔修的血,收过恶妖的魂,可一鞭又一鞭无情狠厉地劈在身上,付云中愣是没发出一声痛吟,连同喉间那细微的闷哼都被他混着血沫尽数咽了回去。
真是个执拗的硬骨头啊。
叶暄想,这样的人如若不能为己所用,只怕将来是个大麻烦。
他要继续扮演好一个“慈蔼伯父”的角色,不能让他站到自己的对立面,更不能让自己多年的谋划付诸东流。
打到第二十鞭的时候,他只好先把付月楼弄晕了,否则再打下去,再硬的骨头也会散架的。
付云中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脊背已是鞭痕交错,一片血肉模糊。
数着数却迟迟没落下一鞭,他抬起头,看见叶暄站在他面前,递过来一个瓷瓶:“这是护元丹,有护脉保元之功效,能缓解弱水鞭笞刑导致的内伤,护住你的灵脉,助你恢复。”
他没有接,移开目光:“说好的三十鞭还他养育之恩,还差十鞭,我不想欠他。”
叶暄直接将药塞到他怀里:“我已经用我的飞针幽芒把他扎晕了,你想挨完这十鞭也不能了,听叶伯父的话,吃完药需好好休养,皮肉伤易痊,可落在灵脉里的伤难愈,天资再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付云中没有听他的话,执意拖着伤躯离开。
没还完的那十鞭,他会记着,还给他。
付月楼说他愚蠢,可他怀疑了很多人,却唯独不曾想过母亲是被自己的枕边人所杀。
可真相就是这么残酷。
叶暄还告诉她,与母亲有私情的那个男子,唤作幻生,是万墟宗门下的一名弟子,资质平庸没什么本事,但生得一副绝世容貌,他母亲是被他的美色所惑才犯下此错。
这个幻生同样死在了堂庭山剿妖的那场大战里。
从前他很喜欢落云山庄,一心想要成为父母眼中最引以为傲的样子。
可十年的执着,最后落得个父非父,子非子的结局。
他没有资格,也不知道该怪谁。
寻找多年的母亲早已身死,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曾经不以为意的,受过的伤,咽下的苦,都在这一刻疯狂向他聚拢,倾轧于他。
真的好痛,好苦啊。
如今他已彻底没有了家,孑然一身。
他想回澜州了。
他想宋寻了,想回到她身边去。
——
付云中走后,无垠岛上的不速之客才悄然现身:“真是好精彩的一场大戏,虐心又虐身呐,连我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没想到叶岛主还能如此从容不迫,褚某当真佩服。”
叶暄自然知道这个神出鬼没的面具人是谁:“万墟宗的褚烬褚长老,今天倒有闲暇来我无垠岛了,什么时候到的?”
掩在面具底下的那张脸轻蔑一笑:“在你还没和你女儿切磋的时候。想必是叶岛主练功练得太入神,才没察觉。”
“那便是叶某的不是了,有失远……”见他入无垠岛如入无人之境,叶暄几乎是咬碎了牙才说出的这句,被褚烬抬手打断。
“诶,都是老熟人,就不必如此客气了。”他道,“我从前以为叶岛主仙质平平但演技超群,先是杀妻,再利用自己的女儿谋夺灵钧剑法,一边害人家儿子一边又救人家儿子,角色转换得游刃有余,没想到在这布戏上的天分也一点儿都不逊色。”
“付云中从清虚派老头那里得知你当年也参与过堂庭山剿妖,本心生疑窦前来求证,你却故意将付月楼带来与他相见,既引他们父子断情绝义,又彻底消除了他对你的疑心,还让他承你这个伯父的恩情,可谓是一举三得,妙哉妙哉啊!”
叶暄的手掐进掌心,却不能动怒。
当初剿妖,一开始他确实有事耽搁没去成,但他听说白猿妖身上或有神器的时候,就匆匆撂下手中事务赶往堂庭山。
他找到付月楼与他商议,一定要在大战之后将幽月冥碎片也就是他口中的神器抢到手,他们便可借此修炼,一起飞升享誉灵界。
可付月楼却严词拒绝了,说什么修炼要堂堂正正、稳扎稳打,绝不可借用邪器,也劝他勿生此念,并表示如果他要争自己就一定会阻止,更不会让这样的邪器存在于世间。
那个时候松风君子付月楼在灵界已小有声望即将化神,而叶暄不过是个连元婴的边都还没摸到的无名之辈,他本想着自己的好兄弟会助他一把,谁知却碰了一鼻子灰,与他不欢而散,心生怨念。
叶暄表面答应打消念头,暗地里却在另谋他法。
付月楼夫妇知道后,只能找叶夫人南羽出面劝说,岂料二人发生争执,叶暄冲动之下失手杀妻,刚好被路过的店小二听到动静。
明明是叶暄杀妻,店小二却说是付月楼杀妻。
那是因为付月楼夫妇与叶夫人南羽先抵达客栈,小二给他们各开了一间房,付夫人知道南羽素来喜欢窗子朝东的房间,一睁眼就可以看到日出,付夫人便将自己的天字五号房换给了她。
小二对此并不知情,如此阴差阳错之下,他听到房间里的争吵,自然就以为是那对手牵着手进店浓情蜜意的小夫妻了。
而第二日撞见天字五号房里有人出来的那位客人,却是没见过付月楼夫妇的,根本分不清。
所以当付云中查到客栈的时候,明明没有人说谎,却更证实了起争执的是付月楼夫妇。
这对叶暄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