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岛不像灵洲大陆那样拥有苍茫山峦灵脉众多,被周围海水环绕,偏安一隅倒也不错,云雾缭绕,灵气不算旺但绝对干净纯粹。
两岸百姓通行,从澜州城船行至无垠岛,遇上天气好且顺风顺水的时候,最快也要花上四个时辰,因着赶时间,他们用灵力驱船自然快得多,仅一个时辰便已抵达。
一个时辰后,付云中登岛。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记忆中的无垠岛早已模糊,连同哪条去往岛主府邸的珊瑚路都不大记得了,但是那座气势恢宏的岛主府——碧海云庭曾给了小小的他大大的震撼,直到现在还有些微印象。
穿过一排排海石柱,柱子上都雕刻着无垠岛的标志性纹样——落花流水纹,再顺着宽阔的白玉石阶蜿蜒而上,碧海云庭映入眼帘。
付云中顿住脚步,一颗心紧绷起来,不知今日会听到一个怎样的真相?是否能解开这些年的种种疑团?
刚出事的那一年,他还太小,很多东西都不懂。待自己再长大几岁,他才试图去寻那些在大战中幸存下来的人,但存活下来的人原本就不多,他了解到的几个正是遇难了的。
他又到堂庭山脚下镇子里挨个打听,得知事发前一晚那些剿妖修士大多在同一家客栈下榻。
因为战事轰动,且有传言说那白猿妖得了一个神器才会变得那么厉害的,许多人心里虽怕得要死但还是挤着去观战,就是想知道谁有能耐杀了这个妖物,再看看所谓的神器究竟是何模样。
那时候付云中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会是何物。
现在看来,多半就是魔器幽月冥的碎片。
后来战况惨烈,无疑给所有人心上重重一击,加深了对此战的印象。
也是运气好,他一提就有人想起来了,不仅找到了那晚当值干活的店小二,还遇见了几位当时同在客栈打尖儿住宿的客人,根据每个人描述的不同角度的细节,一点一点拼凑出事情的经过,再从中摘出可能与他爹娘有关的部分,试图找出一些线索。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可以确定的就是,大战前一晚,他的爹娘起了争执大吵一架,甚至可能动了手,因为小二说那名男子发了很大的火,嘴里凶巴巴地囔囔着,还拔剑。
小二指着三楼天字五号房,原话是这么说的:“他们住的是那间房,当时我正要给三楼另一间房的客人送茶水,路过他们房间就隐约听到有些动静,起初我也没太在意,毕竟年轻小夫妻吵架拌嘴也是常有的事。可是我原路返回的时候,房间里的动静却大了起来,除了两人互抛狠话的争吵拉扯之外,还有打砸桌椅茶碗的声音,到最后越闹越凶,似乎有人先拔出了剑……”
“随着女子的一声痛呼,剑光划过,有几滴血溅在窗户上,原本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那把剑就被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我还听到男子惊慌失措地喊了她的名字,具体喊的什么没听清,我当时被吓得脑子里嗡嗡嗡的,也不敢久待,轻手轻脚地赶紧下了楼。”
“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这对小夫妻太反常了,他们住店的时候带着另一位女子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好,如胶似漆的,到哪儿都手牵着手,另一位同行的女子还为此调侃过他们。谁知晚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着君子如玉,白日里还对妻子百般温柔的人,晚上就能一怒之下拔剑弑妻。”
那个地方本来就乱,又恰逢剿妖一事来的人多,鱼龙混杂,店小二又是个十分胆小的,见到杀人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去喊人,生怕惹怒了屋里的那位遭到报复。
想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百姓如何敢跟灵界修士对抗。
他战战兢兢了一晚上没睡着,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跟掌柜的告假三天回家避祸去了。
而赶了个大早在此地用饭的一位客人表示:“杀没杀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那名女子没死就是了。天字五号房对吧,我那天来得最早正吃着饭呢,那间房门突然开了,因为周围没人我才格外留意到,一名女子走了出来,容貌倒是不错,就是没有表情,也没有血色,煞白着一张脸,无视身后追来的男子,闷头一言不发地往堂庭山的方向走,没过多久又有一男一女追了上去。”
当时付云中听完分析,走在前面的确实是他的爹娘,与他们同行的便是叶夫人南羽。
如果后面追上去的是叶暄和南羽,那叶暄又是何时到的堂庭山?
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因何起的争执,他仍然没有头绪。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无法将争吵、弑妻这样的字眼放在付月楼身上。
在小付云中眼里,自己的爹娘伉俪情深,大部分的时间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别说争吵了,就连一句重话都没跟对方讲过。二人又都是沉着冷静之人,更不可能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
事情还是太过蹊跷古怪了!
或许叶暄一开始确实也不知缘由,但他否认去过堂庭山的事实,说不定后来知道了什么,怕他追问才刻意隐瞒。
今日他会坦诚相待,如实以告吗?
付云中不自觉间握紧了手中的青霜剑,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听到何种真相,他都可以承受。
层层苍松之外,空旷的练剑场上,一阵清脆啸然的剑鸣声传出。
再走近些,便看到场中一道玄色身影,手持锋利长剑在斑驳的光影里练剑,剑招看似随意挥就没有章法,实则每一式都蕴含绝妙剑意。
周围灵力涌动,剑气纵横。
叶暄看到来人,先是动作一顿,眼中露出喜色,再随手飞快削落身边的一节岫石朝他们猛掷过去。
叶茯苓自幼跟随父亲练剑,早已习惯他这种出其不意的训练方式,娴熟接招已然成为他们之间特有的默契,无需半分迟疑,她登时飞身而起,一剑便将迎面破空而来的岫石打了个粉碎。
下一瞬,人已掠到练剑场中央。
父女俩打得有来有回,一招一式刚猛强劲,招招直指要害,却又总在关键时刻及时扭转,不至于伤到对方。
付云中看得目不转睛,竟心生出几分艳羡。
剑影交错间,叶暄朝他喊道:“小云儿,快过来,一起上!”
这样亲近的称呼又让他想起了小时候。
付云中微微一怔,虽稍有犹豫,但还是迅速提剑上了场,融入剑影当中。
他出剑干脆利落,剑势稳健严谨,毫无破绽,与叶茯苓灵动的招式不同,两相夹击下,叶暄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他由攻转守,边退边道:“茯苓,数月不见,为父看你长进不少啊!小云儿的灵钧剑法更是炉火纯青,看来你已经完全领悟了灵钧剑法第十式,有你爹付月楼当年的风范。那便让我来领略领略灵界一等一剑法第十式指天裂地的威力!看招!”
局势陡然逆转,叶暄以退为进,剑气越来越凌厉,似冰棱破风。付云中碍于对方长辈身份自是不敢逼得太紧,出手留有余地,但不管如何收手,可与神魔相抗的灵钧剑法又怎么会弱。
尤其这最后一式,指天裂地。
变无穷,影无踪。
念为引,不虚发。
数个回合下来,叶暄额上已经起了汗珠,执剑的手微微颤抖。付云中心道不好,危急当口青霜剑的剑锋一偏,堪堪从他肩上擦过,在衣服上划出一道缺口,而后削下一缕头发来。
付云中惊魂甫定,收了剑忙道:“叶伯父!”
叶暄则若无其事,将剑抛给了不远处守着的弟子,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道:“都怪伯父不好,没吓到你吧?你看茯苓她就比你淡定多了!”
付云中第一次与他切磋,不知道这是他的惯用手法,先示弱,再反压,步步紧逼,最后虚晃一招制敌,往往很有成效,但今天若不是付云中及时收手,那把剑刺中的便不是头发而是他的肩胛骨了。
叶茯苓对此见惯不怪,只气得呛他道:“都多大年纪了,还喜欢玩这种把戏,知道自己有旧伤还不收敛点,迟早玩儿出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