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若希看到负伤严重的远征军总司令于皓南，戴着呼吸罩，双目紧闭，面色发白，躺在病床上时，一颗心咯噔一声，急速向下坠落。

原来，于皓南之所以被“挂在天上下不来”，连“5月5号之约”都没有来赴，不是厄斯那边发生了急事，而是与王宇行在宇宙中进行了一番恶战。

虽然在战斗过程中，一向心机谋略更胜一筹的于皓南占领了上风，追在王宇行后面穷追猛打，可他一时轻敌，忽略了背后，他的左右前锋中其志、南不悔忽然跳反，向他背后开枪，令他身中两弹，跌出了水星鸢。

虽然门舱有自动穿上宇航服的感应装置，但于皓南中弹后血流不止，还与中、南二人说了很久的话，掉入太空之中，无力调头，黑洞两边呈旋涡状的吸附能力，使得于皓南以极快的速度向无边无际的黑洞中心坠落。

黑洞的引力极为强大，能把飞行器当作小零食瞬间吞噬干净，更别提区区人类。于皓南在坠落的过程中，身体被拉伸成一条细长的线，这种现象被称为“潮汐力”。尽管他身穿具有抗压力抗失重的精密宇航服，但宇航服在黑洞强大的引力下也难以承受这种潮汐压力，宇航服很快出现了多处破裂，氧气和生命维持系统开始失效后，于皓南进入了深度昏迷，处于生命弥留之际。

杨门光与彭羽琼在当时启动了紧急救援预案，调集了最先进的宇宙飞船和救援设备，往黑漆漆的x-11区进发，经过8小时的寻找，在黑洞的边缘找到了于皓南，甚至还看到了两个跳出水星鸢，不断向于皓南狂奔的两个叛徒，中其志和南不悔。

“我们虽然恨他的凉薄，待人冷酷无情，对待属下也非常严苛……”中其志在审讯灯下，泪流满面，“可我们毕竟跟了他十几年，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英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我们虽然恨他，但从没有想过要真的杀了他，”南不悔痛心疾首道，“我们只想为父伸冤，只是痛斥他与总统一样狠心无情而已，哪想到他会以为，我们真要杀他……”

骄傲而霸道的于皓南，岂是任由别人“宰割”的人，他一头撞向了驾驶舱门，一头拱出了水星鸢，决心自己了断，也不要窝窝囊囊死在那俩鼠辈手中。

“他醒了吗？”

李若希一次次拨通厄斯军方的联络电话，询问他的状况。以于皓南的个性，但凡还有一丝力气，爬都会爬回水星，可转眼已经进入6月，于皓南竟然还没回来。

“没醒，不过各项体征平稳，没有生命危险。”李西彤一次次告诉他。

“可为什么还不醒？”李若希的心揪了起来，于皓南这情况于总司令要他暂时保密，不要告诉方倾，方倾已经因为方缇的事深受打击，虽然王宇行被击毙一切尘埃落定，但如果知道于皓南是这样的情况，想来总统更加承受不住。

李若希询问的次数越来越多，心里越来越没底。这样的结果不是王宇行所愿，甚至中其志南不悔为了能够给他止血，在上水星鸢之前还特意把他们的战友李西彤绑了上去，就为了能第一时间治疗于皓南。

谁知道于皓南这倔得要死的大王八，能够自己去撞舱门，造成他身上最大的致命伤——被黑洞吸附。

“他说老婆已经不爱他了，他活着没意思，”中其志在审讯中说，“这种感觉这几个月就隐隐约约，我们知道他因为小黑的死，心情其实很差，只是恐怖袭击频发，他没有表现出来。”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绝不是……”南不悔在审讯中，一再关心于皓南的状况，“我们恨不得替他去死！”

李若希坐在他们的对面，一言不发。

“一碗水要端平”“我们也不能只宠爱龙龙”，他后知后觉，才明白于皓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原来身为人父，他不是没有为小黑心痛过，他甚至抱着跟自己一样的心思，想要去地下陪小黑。

李若希在审讯室里从白天坐到了黑夜，中其志、南不悔把知道的一切全部交代了，梁孝铮几次过来看李若希，李若希都挥挥手，说“只想坐一会儿”。

《反恐精英》的动画片已经连载结束，最终大boss引发天雷地火，焚身而亡，水星精英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龙龙几次问他，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王宇行都已经死了。

下一次回来，会不会带小黑一起回来。

李若希亲自驾驶宇宙飞船水星鸢，去往了厄斯。

当他看到戴着呼吸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的于皓南时，整个人怔住了。

于皓南头上磕出的那个大包，那个致命伤，经过黑洞吸附力不断向上、向左、向右拉伸，让他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奇形怪状，躺在那里，像个异形。

经过一个多月icu急救后，他的身体各项数据逐渐恢复好转，枪口都已长好了，但意识仍旧昏沉，沉睡不醒。

方匀、闻夕言调动与组织水星最好、最尖端的医疗团队进行集体会诊，经过数次全面检查，他们发现于皓南的脑部受到严重损伤以外，已经得到了恢复，但是，于皓南本人似乎沉迷于“睡眠”这个状态，求生意识不强，这才是导致他长时间昏迷的主要原因。医疗团队紧急制定了详细的治疗方案，包括利用先进的神经再生技术进行修复和催促，以及通过高频刺激疗法促进于皓南脑细胞的活跃性，将他唤醒。

在这段时间里，李若希每天晚上都守在于皓南的身边，尽管他毫无反应。

他竟然真的变成了那个沉默坐在沙发上的黑熊，这下变得特别乖。

只是李若希暴打那头黑熊，它还会变换12种语言说“我爱你”，他现在暴打床上这头黑熊，他连眉头都不皱，更不能像以前一样，说出一下毒舌或无情的话。

有些医护人员小声猜测，于皓南可能从此醒不过来了，最差结果是脑死亡，而更有可能的是……变成一个植物人。

手里端着脸盆的李若希陡然听到，盆摔到地上，面无血色。

“不会的，他没有完全失去意志，是不幸中的万幸，”闻夕言道，“很多跌入黑洞的宇航员都因为大脑缺氧太久而意识模糊，直接进入脑死亡状态，但我听救治他的医生说，在给他插上呼吸管的前一刻，他还在敬礼。”

“……敬礼？”李若希疑惑道，“是向伟大的A军敬礼吗？”

“不是，”闻夕言的表情风云变幻，“是在跟你敬礼，还做了有关下辈子的保证。”

“什么保证？”

“下辈子，于皓南爱李若希。”

“是唯爱，”身旁护士纠正道，“李西彤医生说，是‘于皓南唯爱李若希’。”

“……”

==

“唯爱你个脑瓜子！”

“下辈子？！你一杆子就支到下辈子去了？！你欠我这一辈子的债，就打算赖账了？！”

“你给我醒来！”

“我日/你大爷！”

李若希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惧，有时沉默地拿着湿润干净的毛巾给他擦脸、洗头、擦身子、翻身子以后，就会生气又愤怒地骂他、打他。

“谁同意你在这儿四仰八叉睡大觉了，你都干了什么好事，让你这么清闲？！”

“你要救你弟弟，你救了吗？！”

“你要打败王宇行，你打败了吗？！”

“你这个白痴，竟然能被王宇行暗算，我更白痴，我竟然放走了王宇行！哈哈哈哈！”

他状若疯癫，又哭又笑，反正监护病房里就他自己。

在两家人都围在病床上，沉重地望向于皓南时，李若希自然而然地主动接过了照顾他的责任，因为他是他的前妻。

“混蛋！混蛋！混蛋！”

“于皓南，你这个大王八，谁允许你去陪小黑了？！”

“他是我生的，我养的，我害的！要陪也是我去陪，谁同意你先去了？！”

“你个王八蛋，去死就是去享福，你一贯霸道了，竟然这样的好事不让我去死，你先去陪了！”

雷点儿般的拳头和逐渐失控的辱骂，尽情地落在于皓南的身上。

但无论他怎么骂，怎么喊，怎么打，于皓南都睡得安详，眉心平复，睫毛紧闭，像是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

李若希常常觉得自己像是在对着黑熊玩偶说话，但那玩偶还会发出于皓南表白的声音，可现在的于皓南，根本不回应。

那种无助和绝望的感觉，让他心如刀绞。

他想起以前和于皓南斗嘴互杠的日子，那时于皓南三言两语，讥笑几声，就能把他气个半死，但现在，他宁愿他能再和他吵一架，也不愿看到他这样毫无生机地躺着。

李若希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于皓南的脸，摸着摸着，就开始扇巴掌。

他实在不是一个耐心很好的陪护，想起自己被烧伤面容时，躺在床上的那两个多月，只要稍微一动，或是上药，伤口就会裂开，疼得哇哇大叫，于皓南往往趴在他身上暴力掐着他的腰制止他，大声呵斥他，箍住他的双手，不让他乱动。

他们还真是脾气一样火暴、没有耐心的人，这一点，扯平了，他们谁都不是好的陪护。

谁也不是好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