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李若希也在一旁道:“不行,这个他说得对。不是认识的人叫你走,你绝对不能跟着走。你认识他吗?他叫你,你也不该跟他走。”
“我认识啊,”李擒龙指着于皓南,“他是水星大英雄,不是坏人。”
“对,”于皓南坐正了身子,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我是大英雄。但别人不行,特别是黄毛的,坚决不能跟着走。”
“黄毛的,谁哦?”李擒龙想了想,“我知道了,王宇行,是吧?”
“你也知道?”于皓南李若希异口同声地问道。
“知道啊,电视上经常出现,王宇行,阴兵团的,”李擒龙晃了晃头,“不过那小子真帅。”
“帅个屁!”于皓南马上痛斥,“你们老师怎么教的?”
“爸爸,他说脏话。”李擒龙指着他,对李若希道。
李若希踢了于皓南一脚。
“不是,你们小孩儿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审美观,他哪儿帅啊?”
“电视放的是他新兵营公式照,孔雀旗第三名那个,”李若希道,“那个是挺好看的,他当时也就20出头,小孩儿现在都喜欢那样的,花美男。”
“他几岁他也不叫帅。”于皓南道。
“他还不帅,那你帅啊?”李擒龙纳闷道,“你也不看看你多黑,长得多吓人,过年人都用你当门神。”
“谁?谁是门神?”于皓南对此一无所知,“你们小朋友现在还不懂,Alpha男人,要看身高、体态、肌肉含量、五官轮廓,够不够板正,强不强壮,更要看人品,看作风,不能单看一张脸。从这些层面来说,王宇行都是下等。”
“你下不下等,反正我们小同学都觉得他帅。”李擒龙无所谓道。
新长的脑子就是好使,主打一个不内耗。
“……”于皓南顿住了,还有这种不服从的小人儿,怎么说都不听。
“等我去你们学校,给你同学还有老师都开个会,讲讲这事。”
“讲王宇行不帅啊?”李擒龙奇怪道,“你就算强迫我们说他不帅,我们心里也不是那么想的哦。”
“那就把你们的心都挖出来。”
李擒龙瞪圆了眼睛,有些惊悚。
李若希低头一看,于皓南脚边已经站了七个空的啤酒瓶子了。
“你别喝了,”李若希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醉了。”
于皓南哼了一声,他必须要把自己灌醉,否则李若希要撵他走。
孩子最先吃完了饭,李若希带他到浴室洗漱,给他穿着自己大大的、长长的衣服,像个小唱戏的似的,被李若希抱到床上,按进被窝里,让他睡觉。
“这就睡了?”于皓南看了看腕表,“才九点。”
“孩子九点就该睡了,”李若希道,“你喝那么多走不了,在客厅将就一晚上吧。”
“行,你过来,我跟你说说话。”
李若希抱着手臂看着他。
“我真不动你,我什么时候喝多了还要你?”于皓南摊开手道,“我是个讲究人。”
就好像趁他昏迷强上的不是他一样。
李若希叹了口气,把孩子卧室门关了,走到座位上坐好。
于皓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李若希警告道,“我现在可以趁你醉要你命,你知不知道?”
于皓南低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杜茜茜找的那男的,是谁啊?”
“……不知道。”
“为情所困,其实挺傻的,”于皓南道,“为这种事自杀,我要说‘不值得同情’,你肯定不爱听。但是……你真没必要那么伤心,那是个糊涂人。”
他还想拍李若希的肩膀,到底收敛了,又把手放了下去。
李若希低头摩挲着酒瓶子,他现在对酒不爱好,不管喝得多醉,他的伤痛一点儿都不会少。
“你知道我曾经麾下第一猛将,隋应东,老隋吧。”
“嗯。”
那是麻将牌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阵亡在战争中的将领。
“后来我常常想起他,”于皓南道,“那时我也年轻急躁,不该那么怪他,让他上了当,送了命。”
说完,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犹豫地捏在手里。
李若希从他胸口摸出打火机来,点着了,递到了他的嘴里。
于皓南抽了一口,吐出烟圈儿,人放松了不少,大拇指搓了搓眉峰。
“他不是武弘大杀的,后来我查出来了,他根本是王宇行杀的。”
所以他心里才过不去这件事。
李若希有些惊讶:“不是武弘大?可这不是咏云调查的……”
他说不下去了,后来梁咏云叛变,是王宇行那边的人,这么前后一联想,他明白了。
“武弘大是王宇行给梁咏云的敲门砖,敲的是我Aland,”于皓南道,“不过后来我没信他,也没去盘刹。后来等我抄他兵器库才发现,他在盘刹可给我布了个天罗地网,这我去了就是个死。”
“皓南,我一直想问,王宇行叛变这事,到底有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李若希知道王宇行是总统一家的敏感词,以至于这些年他从不问于皓南,但是,这三年多他看着方缇怀孕生子,对王宇行充满了期待,他不信方缇能糊涂至此,真的爱上一个混蛋。
“我当时发现他是汪雨,叫老隋在厄斯看着他,我回水星,你记得吧,”于皓南道,“当时我去巴尔干,抄出了劳伦斯,而劳伦斯这个在水星生活了60年的厄斯人,早就被王宇行囚禁了,我一推算,王宇行知道厄斯人在水星,比我们早。”
“可这也不能断定他就跟厄斯人勾结,也许他像借势,或者他想冒充劳伦斯杀那些厄斯将领,事实他也是这么做的……”
“葡萄跟你说的,是吧?”于皓南一听就明白了。
“我对方缇是客观的,起码比你。”
“问题是方缇不客观,”于皓南道,“王宇行当年被我爷爷逼问核武器密码,当时是方缇一个电话,我跟他把王宇行救了,你知道吗?”
李若希摇了摇头,这个他真不知道。
“后来他这个情也还了,”于皓南摸了下左肩,“我在厄斯被封腾冲豢养的女杀手,打在这一枪,是王宇行反手击毙了对方,我们一命还一命,彼此不欠。但是,我知道他心里记着赵云可的仇,我也记得隋应东。当时我让隋应东给我看着王宇行,我在巴尔干刚查出了劳伦斯,就听说他在厄斯,厄军向他投降。等我回到厄斯,老隋说王宇行跑了。我特么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就是他跑了,所以我把隋应东骂了,然后他就无了。什么武弘大,那都是障眼法,武弘大就是王宇行的人!”
李若希默不作声,他知道,于皓南这么骄傲的人,其实内心深处第一不忿的就是王宇行,所以他几乎从不提他。
在新兵营时,王宇行不是上课跟孔钟在后面打扑克,就是在考场上趴着睡大觉,可考试的时候他不是屈居于皓南之下,就是跟于皓南并列第一,左阳旭长官公正评判过,王宇行是新兵营历届以来第一智脑,这不但涵盖了其父凯文逊,也包含了于家三代兵王在内。
于皓南非常不服气。
“我给过王宇行机会,他是汪雨的时候,我直接问过,他不承认,他冒充孔钟在航空局做飞行器,我也扣住了孔钟问过,他们还是不承认……事实上我爷爷说得一点儿不错,狼子野心,他就是要复辟!”
于皓南一拳砸在桌上:“现在,他还动了葡萄,抢了我给你的项链,送给了葡萄!”
“项链?”李若希愣道,“那个翡翠项链?”
“是啊,我爷爷前脚当了,后来我去问,就没有了,然后我爸在医院里看到葡萄戴着,你说他是不是傻?!”
李若希见他青筋暴怒的样子,吓得不敢吭声,只想要是他们知道了方缇还给王宇行生了个儿子……
怪不得方缇要帅帅一直藏起来了。
“老隋不会怪你,”李若希道,“他那遗书你当时赌气没看,我看了。他没有别的家人在世,只说他跟你在胶流岛战役结识,在狭鸥岛封将,和你一起来厄斯,若牺牲了,死得其所,心里没有遗憾。”
“是吗?”于皓南狠劲搓了搓脸,望着李若希,“他这么说的?”
“是,他不会怪你,他本来就比你大五岁,比你成熟。”
隋应东牺牲了,于皓南想到手中大将死在王宇行手里,就非常气闷,想起来就窝火,甚至七八年过去了,都在心里没过去,只是他从来不说。
如今听到李若希说了隋应东的遗言,于皓南才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心中宽慰不少。
“我本来想安慰你的。”
“你不擅长安慰人,”李若希靠在后面墙上,“我也不需要安慰。”
他那么信任的杜茜茜,杀了自己的孩子,这要怎么安慰?
于皓南偏过头,望着李若希,那种淡淡的死意,又弥漫在他的全身,让他心生恐惧。
“若希,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相信我,”他说到这儿,很是后悔,“我就不该让你一人回来,不该让你面对这些事。”
他总是想让李若希不要经历那些风雨,保持他的天真烂漫,战争是残酷的,每个人都要经历生死,而李若希遭遇这些生离死别,被迫成熟,是他不愿看到的事。
李若希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我回去睡了,你把大衣穿上,家里没开暖气。”
“这个容易。”
于皓南起身,拿着工具箱出去了,十几分钟后,屋里的地暖指示灯忽然亮了起来,也不知道于皓南偷了谁家的暖气。
李若希回到卧室,却看到龙龙是醒着的。
“爸爸,你要跟他和好吗?”李擒龙缩在他的怀里,悄悄地问他。
李若希搂着孩子:“为什么要跟他和好。”
“因为他是亲爸爸啊,”李擒龙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强忍着困意,“你和他生了我和弟弟。”
李若希闻言一顿,低头看着他,很是震惊:“谁告诉你的?是兰爷爷吗?”
“不是,”李擒龙一下下摇头,“是弟弟。”
“弟弟,是弟弟……”李若希胸口逐渐剧烈地起伏,“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没走之前吗?!”
“是啊,我都忘了,是上回刚哥来的时候说的,我才记起来了,”李擒龙道,“刚哥和添宝来我们园里玩,添宝说他爸爸是博士,弟弟说我们的爸爸是大将军,就是于皓南。”
李若希咬住了下唇,一瞬间咬得鲜血溢了出来,几乎热泪盈眶。
“他知道,原来他竟然知道……”
“嗯呐,我们俩都长得黑黑的嘛。”
李擒龙感觉出爸爸情绪非常激动,好像要哭起来,连忙回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温热而用力地抱着他。
“爸爸,不要哭,你不想要他,那我也不要他,你不想和好,那就不跟他和好……”
李若希抱着龙龙,低沉而压抑地流泪。
“那你弟弟要他吗?你弟弟……喜欢他吗?”
“喜欢啊,小黑说他是大英雄,”李擒龙道,“我们写作文,写‘理想中的爸爸’,他写的就是于皓南。”
李若希抱着他,很久没说话,屋里的暖气逐渐升温,外面悄悄地下起了大雪。
在这漫长又无边无际的沉默中,龙龙闭上了双眼,在爸爸的怀里,睡得香甜。
李若希抚着他的头发,泪水逐渐打湿了被襟。
两个小时过去,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李若希,将孩子身上的被子两边掖好,轻轻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出去。
于皓南四仰八叉地睡在客厅地毯上,因为酒喝得多,躺地上就睡了,李若希从隔壁卧室的壁橱里抱出一床被子,走到他的身边,将被子小心地给他盖好。
他蹲在地上,低头凝望着于皓南。
他已经好几年没这么细细打量他了。
于皓南的鼻子过分地挺直和端正,特别像他的性子,铁石心肠。他那狭长的眼睛,薄薄的双嘴,看起来薄情寡恩,冷血无情,可只要他爽朗地笑起来,心情愉快,那先天自带的冷酷和决绝,就像是春回大地一般,忽然之间,冰雪消融。
李若希透过他,在思念着自己的儿子。
龙龙越来越像他,而小黑如果平安长大,也应该越来越像于皓南。也许二三十年后,小黑就会是这个模样,潇洒落拓,自信而不羁。
他起身要走时,于皓南却握住了他的手腕,闭着眼睛微笑。
“再看一会儿,”他说道,“看多久都不收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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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洗漱干净,准备出门。
他们要去码头迎接丁一劭李茉莉夫夫和刚子,等待他们的是新年第一天,更热闹的团圆。
今天李擒龙梳了个利落的发型,也在后面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看着清爽多了。
于皓南开着车门,等着这一大一小上了车,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了一抹微笑。
“你笑啥啊?”李擒龙在斜后方坐着问道。
“带着一个大美人儿,和一个小人儿出去,心情是很美好的。”他把车开了起来,速度不快,开得非常稳当。
“为啥不是小美人儿啊,我的‘美’哪去了?”孩子问道。
于皓南从前车镜往后看了他一眼,笑道:“孩子,咱们要坦荡地面对现实,美,就是美,美是很客观的。”
“很客观的,啥意思?”龙龙问爸爸。
“别听他胡咧咧。”李若希道。
“啧,这事儿不能骗孩子,要实话实说,让他有个明晰的自我认知,”于皓南戴上了墨镜,挡着前方直射的太阳光,又往中间后视镜看了一眼,“美人分骨相美和皮相美,骨相美,是天生基因自带的,像你爸,额头中间,有一个美人尖,那就是美人的象征,是万里挑一,十万、百万里挑一,都没有……”
“看那边,龙龙,有海鸥。”
“哇,白白胖胖的海鸥喔!”
车行驶在跨海大桥上,李若希搂着李擒龙,高高兴兴地一起往一边儿窗外看去,谁都不听他说话。
于皓南还在那自顾自地说:“看你,你就没有……”
他忽然把墨镜摘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定定地往后看去。
孩子今天把头发都扎了起来,前面是个大光明,而他的额头中间,呈尖角状的发际线,也端端正正的,是个美人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