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那位少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心领神会,立刻递眼神儿给同伴们,主动将烟交了出来,一齐拢到一起,毕恭毕敬递给了李若希。
“向您保证,再不抽了。”
李若希将烟收好,轻咳了一声:“算你们识相。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齐,名思龙,”那少年道,“今年17岁,清正学园肄业。”
李若希凑近,借着月光,此刻才看到他脸上布满了烧伤的痕迹,像是大面积植皮过,脸上沟沟壑壑,疤疤癞癞。
“不敢吓到你,”齐思龙连忙低头掩面,“三年前经历了一场火灾,烧伤了脸。”
李若希抬手按下他挡脸的胳膊,安慰道:“身为一个勇敢的战士,无论是战损还是疤痕,那都是天然的纹身,我觉得很酷!”
“对!李少将说得没错!”
“我们也觉得很酷,很有型!”
一众孩子们都大声叫嚷了起来,明显他们都是齐思龙的信徒,或者说是小跟班。
齐思龙感激地笑了笑,又问了一些水星鸢试飞的事,李若希把军帽缝在了左臂袖章上,盖住了被扣下的“6”分,一边给齐思龙讲解,一边带着这些新兵们去往大食堂。
依旧是他买单请客吃饭,也依然获得了满堂彩。
李若希天然对“弟弟”这个物种不设防,缘因他自己就有个臭弟弟,又嫁给了一个……香弟弟,何况是这些未成年的战士们,他们兴奋地问他坐上水星鸢是什么感受,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希望李若希能记住他们,甚至还有的孩子忍不住耍起了宝来,在地上亮出自己的独门绝技,独门暗器等等,李若希在边上看着忍俊不已。
“你怎么不去?”孙舜香看着沉默地站在自己身旁的范承毅。
“没必要。”范承毅对自己同伴的耍猴行为很是不解,甚至跟着有些难堪。
“怎么没必要?”孙舜香偏过头看着他,笑道,“人人都爱大漂亮。”
“可他结婚了。”
“啊?”孙舜香一时有些愣怔,“傻孩子,漂亮这件事……不会因为结不结婚,就完全断了他的吸引力。就像一枝红杏,开得弯弯绕绕、灿烂夺目,不会因为它在墙里还是墙外,就能让路人路过时忽略不见。”
“没觉得……多漂亮。”范承毅用余光看着他姣好的面容,和散发着淡紫色荧光的眼睛,反正在他心里……李若希,不及某人。
“真是个傻孩子。”孙舜香以为他还是小,不懂欣赏美,笑着嗔怪了一声。
齐思龙在献宝的环节中展示了一项独到的功夫,单手抡人,其爆发力十分惊人,单打独斗过程中只有范承毅能跟他互相拆个几十招而不落下风。
他虽有一张堪称毁容后的破碎的脸,但个子奇高,只17岁便身长一米九三,未来可期。
打遍了整个童子军后,还有不少新兵营战士过来跟他切磋,他打不过的便全力以赴,认真决斗,打得过的,往往让对方几招,不至于让新兵营战士难堪,很快的,他的人缘越来越好,在基地打出了一点儿名气。
无人的时候,他找了个暗处偷偷抽烟,将李若希回赠他的几根名牌烟,掖到了耳朵后面。
“大龙。”
背后一道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是笃定的,也是确信的熟悉的声音。
齐思龙手指一抖,烟掉在地上,他一回头,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脸,却想都不想,猛地单膝跪在地上,朝他抱拳行礼:“殿下!”
王宇行立刻将他搀扶起来,看向他的脸,当即难过起来:“大龙,你们,你和我龙叔……”
没等说完,俩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殿下,您在这里就好,您安然无恙就好!”齐思龙伏在王宇行的肩上,泪珠滚烫。
齐思龙,就是当年王烟和龙俊杰的儿子,龙思齐!
“……当年我被迫逃亡,远走他乡,近半年后龙叔才找到了我,身负重伤。我问你在哪儿,他说你一切都好,没想到,是他骗了我,当年的事,还是把你波及了。”王宇行皱着眉,抚摸着他毁容后植皮的脸,这种脸他很熟悉,因为赵云可就是这种术后破碎的脸,可以想见当年龙思齐都遭遇了什么厄运。
是他从王烟那里窃取了章楠执政的地/下情报科科长肖远的地址,秘密传输给了王宇行,也是他告诉父亲龙俊杰,王宇行身陷险境,危在旦夕,必须借由一个人的皮逃开驻地!
章楠眼见着跟着自己多年的属下肖远身首异处,立刻对龙俊杰下达了江湖追杀令,既然王烟已经跟他离婚,那就更无可顾忌了,一时间秘密出动人马将近200人,对龙俊杰进行追杀,那爆破后滚落山崖、最终爆炸的车里,不但有龙俊杰,更有藏在后车厢里的龙思齐。
最后龙俊杰腿上打满钢钉,疗养了大半年才得以下地行走,而龙思齐却烧伤了面容,失去了那曾经稚嫩青涩又像极了王烟的英俊的脸。
“殿下,这样也好,没关系的,一个Alpha在乎什么脸不脸的,”龙思齐见王宇行面露痛苦难过之色,连忙安慰道,“这样我反而不用易容了,就这们换个名字回来,谁也查不到我,反而是您的安危,让我这些年反复惦念,太好了,殿下,我们又能在一起了,又能一起打天下了……”
曾经少年再相逢,一个毁容一个易容,都不能以真正的面容相对了。只是某种意义上的“主仆”二人,终于团聚,细数这些年过往不易,付出的代价,在这一刻也都觉得值了。
若不是龙思齐的独门绝技以及习惯性掖在耳朵后面的烟,王宇行不会认出他来。
凯文逊曾经打趣龙俊杰这个人,给他什么好东西都爱掖耳朵后面,要是别墅能掖,耳朵后面肯定布满了豪宅,这话逗得王宇行哈哈大笑。
龙俊杰记得凯文逊的恩,可王烟惦念的却是方倾的恩情,离婚时二人对坐流泪,他们的儿子名叫龙思齐,思齐,为的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啊,可惜王烟等了龙俊杰牢狱20年,见了王宇行一次面,龙俊杰便要跟王烟离婚。
“咱们就各记各的恩,”王烟苦笑着签字,“各走各的路。孩子……”
“我跟我爸!”龙思齐毫不犹豫道。
“好。”王烟没有迟疑一秒,跟这对父子完全划分了界限。
“殿下待我恩重如山,二十年牢狱犹未悔,”龙俊杰摇头哽咽,“烟儿,对不住你了。”
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王烟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是龙俊杰要“各报各的仇”去了。
“……都会找回来的,”王宇行咬了咬牙,看向对面信息楼二层,正悠闲浇着花、跟范承毅笑着聊天的孙舜香,眼神充满了阴毒,“我们流的血与泪,连本带利要在他们身上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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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边,停车场门口,那辆黑车,”方盼盼给方缇指路,“快去吧,爸爸专程来看你!”
方缇踌躇地往那个方向挪动,是不是“专程”来看他,小时候他还会在心里琢磨琢磨,合计一下,现在却已经不以为意里,专程来送盼盼,有可能,专程来看二哥,大有可能。
唯独专程来看自己,方缇表示怀疑。
只是以往他会转身跑开,现在,他却逼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了军车。
白玉林赶忙开了后车门,方缇抓着扶手,进到车里。
“爸爸。”
这一声喊出来,不但方缇内心打了个突,连方倾也是微微一愣。
孩子六岁丢出了家门,虽然听话没反抗,但内心非常骄傲又倔强,鲜少再喊他爸爸了,有时叫他“咪咪”,有时叫他职称,“总统大人”。
“人前就别这么叫了,时间长了养成习惯,你改不过来。”方倾提醒道。
“嗯。”方缇低下了头,手指甲抠进了掌心里。
“在这里培训累吗?”方倾伸手抚着他的后背,“别佝偻着,直起来。”
方缇立刻挺起了腰:“还行,不累。”
“你二哥未必会对你放水,也不大可能记得你是他弟弟,”方倾道,“切记不可偷懒耍滑,更不能使用毒药。一旦进了太空,很多突发情况是你无法预料的。”
“知道了,”方缇点头,“那我立功了的话,怎么办?”
“立功了,那就升衔呗,”方倾有些没懂他的意思,“你二哥还是你爸、你爷爷,都是从小兵进阶的,不可以走歪门邪道,也不能另辟蹊径,捣乱胡闹。军队是很严肃的地方,你当了兵,就要随时记得自己的责任,肩上担负的重任。”
“知道了。”方缇低头开始抠自己的手指头,方倾啪的一下打了他的手,他立刻放下了双手,正襟危坐地看向前方。
“你二哥目前说你表现良好,没有任何问题。那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比如你二哥在这里的表现。”
“……”方缇有时会很纳闷,咪咪让他们兄弟三人“互相检举”的行径,简直是一派政治手段。
只是他会体谅方倾,总统做得久了,对谁都不相信,甚至大壮爸爸告诉他的事,他都要通过章楠叔叔再验证一次。
“……二哥的表现,可圈可点。”方缇有些紧张地说。
方倾却嗤一声笑了:“小样儿,你去圈和点的啊?你二哥在航空事业上比你先行十几年,你要赶上他,一定要下苦功夫,切记不可使用小聪明,投/机/倒/把!”
方缇几乎是被他骂了一顿,怏怏不快地下车了,临走时仍旧硬着头皮问道:“那我要是胜过我二哥,你让我回家吗?”
方倾看着他,又是一愣,有些狐疑地凝向他:“你十岁以后我们开车去接你,你都不爱回家,现在却这么问,怎么,家里有什么被你看上了,要回来拿?”
“……”
什么都瞒不过爸爸的火眼金睛,方缇想要的,不过是像盼盼哥那样的“公主名份”。
他要保护一个人,保护他不再被政/治/迫害。
首次交锋就要被爸爸识破,他连忙摇头,呼啦一声关上了车门,转身羞愤难当地跑走了。
“总统大人,”白玉林微微皱眉,忍不住说道,“您对他太狠了,何必呢?还是个孩子。”
方倾怔怔地望着方缇的背影,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这辈子跟他只怕有父子缘份,却注定给不了名份了。”
他曾想过等方缇18岁,他也执政20年了,无病无灾无战乱的水星,交给谁做总统不行?他索性辞职不干,风风光光接葡萄回家。
可是,现在厄斯人虎视眈眈,战争爆发了。为了统管全局,他这总统,只怕是无限期连任,直到彻底战胜厄斯人,才能放心卸任,让方缇大大方方叫自己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