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李若希带到了军车上，车里安有车载香薰和吊在方向盘上的一个棉布猴子娃娃，虽是Aland军用车，可这里面，早已有了Omega长期入座的痕迹。

于皓南调整了一下驾驶位的底座，放低了一些。

他瞥到了李若希进来以后，脸上的冷漠，不知不觉地，说了一句话：“这张吉惟的车。”

李若希哼了一声：“车牌号A0001？”

“真的，”于皓南拿手弹了一下方向盘上面吊着的娃娃，“张吉惟属猴。”

他似乎在辩解，这是张吉惟一直开着的车，虽然他常常坐着。但为什么要辩解，他也弄不明白。

“你脸上的伤到底是谁打的？”李若希不是争风吃醋的人，更在意这个。

“一个兵王。”

李若希听了以后，没在问了，以为是于浩海或是于凯峰。刘赢叔叔那句话，他挺往心里去的，好像这两位老人的死，因为王宇行失踪，而王宇行失踪的原因，又跟于皓南杀了赵云可有直接关系。

但于皓南说跟他无关。

恐怕他父亲他爷爷不这么想。

李若希望着他时便有些惴惴不安，他开灯的那一瞬间，于皓南坐在暗影里，外面时不时传来祭奠和凭吊的哭声。

他在那里想什么，李若希不知道。

到了地方，李若希下了车，看到的是偌大的宅子，空荡荡的院落，门口两边两个石狮子，庄严肃穆，大门中间原来是有牌匾的位置，但摘掉后，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于皓南熟络地停好了车，落了锁，带着李若希往里面走，进到客厅，那牌匾就闲置在门厅后面，却是两个大字。

于府。

“你爷爷的家？”

“确切地说，是我太爷的家，”于皓南把那老式钥匙挂在了窗台挂钩上，“我太爷爷你知道吗？”

“知道，第七届兵王，于振海。”

“嗯，我爸的名字也是特意取了海字，为了纪念他。”

李若希往里走，只见房子虽大，但空荡荡的，没有多少家具，而且有种家徒四壁的感觉，像是东西都被搬空，已经很久没人回来住了。

“爷爷他们喜欢住赫特岛，”于皓南道，“驻地这房子因为是太爷爷的老宅，我爷爷不敢卖，现在给我了。”

“好家伙，这加上院子得有500平，”李若希道，“你知道市价能有多少？”

于皓南摇了摇头。

他跟若希在皓南岛安家的事，被艾兰告诉了父母长辈。李传光李老爷子听到后，笑着说了一句话：“若希长这么大，都没住过小于300平的房子，他能住得惯吗？”

本来当个笑话说的，但于凯峰听了以后，老脸有些挂不住，连忙说道：“他那是在皓南岛想安个小家，临时去的时候，跟若希有地方住。我在驻地那老宅子，不是一直空着吗？地段也不错，给我大孙子。”

钥匙便托于浩海，给到了他的手里。

于皓南不想再要家里的东西了，因为那意味着他要了多少，盼盼和葡萄便少了多少，可他望着小人妖好奇地左右看的时候，又不舍得亏待了他。

不知不觉的，他把若希放在了盼盼和葡萄同等位置上了，这让他自己想起，都觉得惊奇。

“这是咱们以后在驻地的家，”于皓南道，“东西我爷爷他们都搬得差不多了，你挑个喜欢的装修方案，我让人来动工，基本上装半年、晾半年，今年年底，咱们就能住进来了。”

“没必要，”李若希说，“皓南岛不都有房子了吗？咱们正赶上战时，到处打仗都来不及，还有空到处置业吗？你要是想咱们在驻地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如去我的家……”

他说到这里，想到了弟弟翅膀，在灵堂里他们二人都看见了对方，但都像视而不见。

“咱们再买一个小的房子，贷款就行，或是飞到皓南岛，住咱们的家，”李若希道，“这个宅子，不该给葡萄吗？”

于皓南心里一动，这正合了他的所想，却开口问道：“给他干什么？早晚都要嫁出去。”

“嫁出去也该有个自己能回的家啊，”李若希道，“也不知道以后葡萄还能不能认祖归宗，总统那里已经没有他的房间了，连爷爷的东西，他都不能有吗？”

“他姓方，我姓于，我爷爷也姓于……”

“别扯了，”李若希伸手按在了他的唇上，“明明心疼葡萄心疼得要死，看到他哭了就松开了我的手，还在这‘他姓方，我姓于’，难道你是故意考验我吗？”

于皓南笑了，双手插进了李若希衬衣两侧里，摸着他的后腰肌肤，和他交颈相拥。

这一刻，他很感激李若希，既不要葡萄的医院，也不要葡萄的房子。

很多事家人不说，但不代表心里不清楚，他们对方缇太忽视了。可惜于皓南对方缇的这种愧疚，需要李若希跟他一并承担。

李若希双手也抱他的腰，手往下滑，滑进了他屁股的兜里，摸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长方形药盒，不禁好奇地拿了出来。

Alpha节育片剂（两片装）。

于皓南微微侧身，有些猝不及防，还好李若希是往后摸，没往前面兜里伸手，不然，就把戒指摸了出来。

他本想求婚就是“一句话”的事，但现在，他已经不想这么草率了，至少，应该有一捧栀子花吧。

“节育片剂，”李若希低头看着药名，“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于皓南侧过头，吻了吻他的脸，“准备给我生啊？”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李若希摸着上面空着的地方，“为什么少了一片？”

“买胶带贴窗户的时候，顺便一起买的。”

“你当场就吃了一片，”李若希有些愕然，“可那时我们还没有和好。”

于皓南开始装糊涂，推着他往里面卧室里走。

“你就这么急色，看到我就吃这个？！”

“我在新兵营门口接你的时候，你还没出来我就吃上了。”

“……为什么？”

“怕在车上我忍不住。”

“……”李若希更加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洗漱睡觉，你知道我多少个小时没合眼吗？”

他们各自穿上了于凯峰和尹桐在家中衣柜里剩下的睡衣，于皓南穿爷爷的衣服还挺合适，但李若希穿着尹桐的睡衣，却是七分袖和七分裤，他出来露着胳膊腿儿的样子，让于皓南想笑。

俩人依偎在床上被子里，卧室壁柜里放着几个还没拿走的相框。

年轻的于凯峰和王珣笑着站在一起，前面分别是抱着皮卡丘玩偶的尹桐，和脸蛋圆润、提着蛋糕的阮倪。

青春倏忽而过，转眼他们四位恋人，一对儿已经驾鹤西去。

于皓南搂着李若希，俩人不知不觉，目光都停留在那照片上，属于他们的黄金年代。

“阮倪爷爷对我来说，最特别的是……”李若希道，“他烤的小饼干，特别好吃。”

于皓南笑着点头：“Art小辈儿孩子们，基本都吃过他做的饼干。”

“王珣爷爷对我来说，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经手的船，永远都不会在海上抛锚，”于皓南道，“他是爷爷最信任的老船长。”

俩人轻轻地交谈着，怀念着故人，不知说到哪里，李若希一抬头，发现于皓南睡着了。

睡得很沉很沉，鼾声逐渐响起，很有节奏，像是做了什么纠结和不安的梦，眉心紧紧蹙着，不像他总是表现得很无所谓、王八蛋的样子。

也许老人们的去世，让他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所以心思一旦松懈，连一贯留着个心眼睡觉的警惕模式，也换成了没心没肺放肆睡的模式。

好像一个……大宝贝蛋。

李若希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抬头轻轻吻了吻熟睡的人的下巴，贴了贴他刚刚冒起来的胡茬，刺刺的。

“盼盼。”

忽然于皓南吐出了一个词儿。

梦里还是带着盼盼在瀛洲的雪地里，到处奔逃，火烈鸟的枪，噼里啪啦从身后作响，他们不会放过这两个孩子，决意要杀，一定要他们死。

于皓南一边抓着方盼盼的手，一边往雪地里狂奔，不停地催促着他。

快跑，快跑，盼盼！

“还叫哥哥呢，”李若希嗤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脑门，湿乎乎的，细密的汗黏在了指腹上，瞬间变得冰凉，“盼盼回家了，我是若希。”

==

第二天到了中午，李若希才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于皓南已经洗了澡，焕然一新精神抖擞的模样，正在对着镜子打领带。

从镜中看到他醒了，便过来双手撑在枕头两侧，由上至下地看着他。

“你真能睡，像猪一样。”

于皓南语气很轻松，脸上的伤已痊愈，心情不错。

一夜好眠，睡了整整12个小时，瀛洲白雪皑皑的噩梦，像是因为怀里温热香软的人，逐渐被推得很远，逐渐被遗忘。

他第一次抱着李若希睡觉，不是想睡，而是真的很想睡。

似乎李若希已经不再是他单纯发泄和排遣的渠道了。

“你才是猪，”李若希从被窝里打了个滚儿，嘲笑他道，“昨晚睡觉你还喊盼盼呢，笑死个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恋哥呢？”

于皓南的手一顿，对着镜子，唇角的笑意渐渐凝住。

“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