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的夜里,只零星几家商贸大厦,还在夜里9点多开着门,大街中心车辆疾驰,而道路两旁,路人不多。霓虹灯闪烁着,树上挂着各色小灯笼,温暖的细碎的光照在积雪的地上,踩起来咯吱咯吱作响,有的地方雪化了,有的地方结了冰,非常湿滑。
方缇挽着王宇行的手臂,俩人贴着路边小步走路,动不动王宇行就往前出溜,或是脚底打滑,像要摔倒,还是方缇一次次拽住了他。
“你可真够笨的……”方缇又一次抱住了他的腰,让他稳当一下。
“是你底盘低,站得才稳。”王宇行久在星洲岛那四季如春的地方长大,一遇上暴雪或是结冰的路面,反而没有在瀛洲生活过的方缇更从容。
“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个好的。”王宇行往边上的饭店看去。
方缇中午在丁一翼那里吃得可不少,但见王宇行很兴致盎然的样子便没说,抬起手指着亮着黄灯的“麦肯王”:“咱们去那家吧。”
“又吃这玩意儿,你都长大了,口味怎么还没变,不吃点什么牛排生蚝鹅肝吗?”
方缇摇了摇头,心想你还没长大呢。
王宇行只好带着方缇进去了,点的还是他们小时候几次在一起吃的儿童套餐,双层鳕鱼堡,可乐和薯条,炸鸡翅和红豆派,王宇行最爱吃这类东西,抓着汉堡啊呜一大口,芝士酱混着圆生菜丝,都沾在了脸颊两侧。
方缇看着很逗,绕过桌子走过去,学盼盼的样子拿着纸巾给他擦擦,王宇行便往边上挪了挪,让方缇坐他身旁。
他是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时候很饿了,但明显方缇吃得不多,王宇行笑道:“中午跟你丁大哥吃好的了。”
“拉倒吧,我都没品出什么味儿,他太吓人了,还要吃猴脑,”方缇捧着汉堡,叹了口气,“我盼盼哥要糟糕,怎么嫁给他了。”
他在孤儿院里能看到很多人来那里,或是做义工,或是献爱心,很明显能看出哪些人是真的喜欢小孩,哪些是做样子。
丁一翼在他身前是一点都不加掩饰的不耐烦,还要把他榨汁切片,这么恶劣的大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那是孝顺贤婿装在前面了,”王宇行想起他们去年那个盛大的订婚礼,“不过已经订婚了,可能就不想装了。”
“那我盼盼哥是不是真的要跟他离婚啊?”方缇转过头问他。
“不至于,”王宇行笑了笑,“Air如日中天,财大气粗,你盼盼哥图的可不是他这个人。”
“那图什么?”方缇听不懂了,跟他这个人结婚,竟然是不图他这个人。
王宇行嗤了一声:“说了你也不懂。这一转眼又一年了,你上高中了吗?”
“是啊,我现在是高一新生,”方缇挺起了胸脯,“过这年就是虚岁13的小朋友了。”
王宇行望着他,有点发愣,13岁了啊,上下打量,这一年方缇没怎么长个儿,倒是脸蛋越发圆鼓鼓,水灵漂亮了。
没想到方缇下一句话,差点儿让他跌倒。
“可能今年就发情了。”方缇哇的一下张大嘴巴,咬了一口鳕鱼堡。
王宇行一个趔趄,被方缇捉住了衣袖。
“这座位上又没冰,你怎么都坐不稳啊!”
“……你这话就能随随便便讲出来?!”
“那我要怎么讲,”方缇纳闷道,“拿个喇叭喊啊。”
“不知道害臊!”王宇行斥道,“一个Omega不要把发情挂在嘴边,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十三十四岁,Omega就要发情,这是生理卫生常识,你们Alpha不是十一二岁就要遗……”
王宇行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不害臊!你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特别是不能跟个Alpha说,明白吗?!”
“……哦。”方缇见他语气挺严肃,点了点头,其实他也就跟王宇行说过这话,他想告诉他,他快长大了。
“现在这世道,本来僧多肉少,Omega就是个稀罕玩意儿,外星人还来凑热闹,你还到处嚷嚷你、你那什么了,不是傻么?引狼入室吗?”王宇行道,“这么大孩子了,你要会保护自己。”
方缇又点了点头。
王宇行想了想,却好奇道:“那袁艾青为什么来孤儿院里找你,是跟你……联姻吗?”
“啊?没说啊,他说他想我了,顺便来普法。”
王宇行啧了一声,内心却充满了怀疑,看到方缇兜里露出的手机一角,问道:“你还有什么哥哥,给我看看照片。”
方缇抓出手机解了锁,毫不犹豫地给了他。
“这谁啊,长这么磕碜。”
方缇探头一看:“这是香香!你竟然说他磕碜,他现在是那个什么,哦对,军校一枝花!”
“他都上军校了?”
“是啊,他还是去年的高考状元呢!第一名考进军校。”
“屁,看来军校是没人了,人才凋零,”王宇行最烦孙舜香,迅速划走,看到的下一张,是袁艾青穿着法官制服,笑着蹲在方缇跟前,仰着头看着他。
“哎呦,是爱情哥哥啊!”
方缇锤了一记他的肩膀头:“你那什么动静啊,我艾青哥哥是来孤儿院教小孩子保护自己的,法律大使。”
“就爱做这些表面功夫,骗你们小孩。”王宇行继续翻看,大多数是方缇和孤儿院孩子们的合影,欢笑打闹的,也有做游戏的,还有课堂作业,更多的是一些实验室的课程,偶尔出来一张手术内容血腥图,王宇行都要作呕了。
“这个是谁?”
照片里方缇和一个大眼睛黑色卷发的小男孩,互相拍着肩膀,个头儿差不多,笑得很灿烂。
“这是小樱桃!你不认识吗?小时候咱们一块玩儿过,他叫范承毅。”
“不认识,”王宇行想起来了,是范恒满和张雁丽的儿子,只是非要说不认识,还啧道,“勾肩搭背,跟你哥俩好似的。”
“是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我还小半岁呢。”
“长得跟卷毛狗似的,有什么好的。”
……方缇瞪着他,简直无语,他自己跟个金毛似的,说谁卷毛狗呢。
“这个医生是……”
“啊,我们的临床实验课老师,小吴老师。”
照片里小吴老师拿着一根葡萄味儿的棒棒糖,正微笑着递给方缇。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虽然是背光,看不太清晰,但那张脸,王宇行认识。
孟令华从新兵营出逃时,用的就是这张储存好的平平无奇的寡淡的脸。
“小吴老师,全名叫什么?”
“吴思若,若有所思的思和若。”
王宇行嗤了一声,玩这文字游戏,不就是“若似无”么。
“他跟你挺好?”
连续翻了很多照片,都是跟小吴老师有关的实验作业照片。
“我现在学的内科临床教学是小吴老师带的,每天净跟他一起玩、一起上课了。”
王宇行听了这话,皱了皱眉。
他挺烦这个孟令华的一点,就是他老大不小的人了,总跟方缇一个小孩子身前身后转,没安什么好心。
当年已经是俩人合伙做下的事,害得方缇进了孤儿院,如今还想在他身上套情报,孟令华你还是个人吗?
“你别理他,别跟他走太近,”王宇行搂着方缇的肩膀,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头上,“你记得当年那个孟令华,你小孟哥哥吗?”
方缇点了点头:“记得啊,当兵去了。”
“他死了。”王宇行小声道,“是让你哥给杀的,他是个外星人。”
方缇的嘴巴呈现出一张“0”字型,大眼睛里清澈无痕,不染一丝尘埃,定定地看着王宇行,像是没反应过来。
“你要小心你身边的各种‘小x哥哥’,可能都不是好货,外星人变的,都不能相信,”王宇行用指关节敲了敲他的脑门,“那个爱情哥哥,也不行。”
“他也是外星……”
“那倒不是,”王宇行笑了,“跟老爵爷长得是一个模子,暂时还不能认定是外星人。不过……”
他黑色的眼瞳转了转,悄声告诉方缇:“你爸可能把你卖给他。”
这话听着挺突兀奇怪的,可方缇却想到了二哥于皓南在过年的时候,曾经给他打过的视频,说过的话。
“方缇,你期末成绩体育这科,为什么才第三名?”于皓南左手拿着他的成绩单,右手拿着笔画圈,“你是不是太胖了?!”
“二哥!我是标准身材,不要瞎说,”方缇道,“是还有两个Omega小孩跑得比我快。”
“不可以,”于皓南道,“不能有比你体质更好的小孩,你可是生在兵王窝里。”
方缇吸了吸鼻子,心想自己可没长在了兵王窝里,训练强度跟于皓南根本没法比。
而且于皓南作为他的寄养人、监护人,对他文科成绩和医学专科成绩的全A+,视而不见,单单挑出了他体育只有一个A的问题,令方缇有些郁闷。
“小葡萄,”于皓南把成绩单放下了,“你不要有情绪,二哥告诉过你,你必须要做实力最强、没有短板的人,不然……”
……你就做不了排头兵。
方缇在心里默念道。
“不然,你就会被卖掉。”
“啊?”方缇有些震惊,怎么今年变台词了?
“你盼盼哥已经卖了,我是自己卖的我自己,你打算怎么办?”于皓南望着他。
方缇挠了挠头:“那我不能留在货架上吗?或是卖给我自己。”
“不行,货架上有货,就必须出售,”于皓南摇了摇头,“你没有实力,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方缇今天又听到王宇行这么说,便好奇地问:“那我卖给艾青哥哥,他家能出多少钱啊?”
王宇行皱了皱眉,似乎不爱往这方面想,只含糊说道:“他家穷得要死,吃糠咽菜,住老破院子,但是一家人都有权力,公检法占足了。那袁艾青现在不是法官吗,将来恐怕能做首席大法官,跟总统都是三权分立,跟军区总司令也是平级。”
方缇皱着小眉头,迷迷糊糊地想了想,似乎觉得那还行。
王宇行看出来了,不禁更无语:“你跟袁艾青差多少岁来着?”
“9岁。”
“那差太多了!”王宇行抬高了声音,连连摇头,“这你要跟他在一起,后半辈子直接养个老头子了,啧啧,真是惨无人道,你可千万离他远点儿,别被你爷爷卖给他。”
“他将来只是可能做大法官,就要卖我,”方缇抚着下巴想了想,“那你姑姑现在已经是大法官了,直接卖给你不是更合适吗?你还有钱。”
王宇行望着他似笑非笑,摇摇头:“我再有钱也买不起啊,按斤称我钱不够的,现在年猪多少钱一斤,你个小孩不知道猪有多贵……”
方缇气得挤进他的怀里,举起小拳头打他的头,王宇行笑着又把孩子搂到了怀里,心想拐你走还差不多,买是不会买的,钱是一分都不会给青羚。
再往后面一翻,却是一个加密文件,还得方缇输入密码才能打开,而映入眼帘的第一页,却是那本被他撕毁了的胶流岛作战计划书。
王宇行的眼睛直了。
“啊,是这个,对了,我二哥还有那丁大哥,这一年杀了不少外星人,都升星了,你也去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