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权的人,为了爱人,甘于让权;爱钱的人,为了爱人,甘于让钱,这不是爱,还有什么能‘看见’爱?”于浩海问道。
于皓南深蓝色的眼瞳,幽幽地望着父亲,想到还不到30岁的于浩海,为了爸爸方倾割舍自由,坐的十年牢狱。
“爱一个人是愿意把自身最宝贵的东西割舍掉,就像丁一翼把他全部身家几乎都送给盼盼了,经营风险他担着,所有正向收益,全给盼盼,是这份诚意,打动了你爸,你爸和我都不是卖孩子的人,而是这样的真心,让我们触动,盼盼不傻,也看得明白,能这么爱他的人,恐怕水星也很难找。”
于浩海接着道:“咱们家隔壁你叔父的房子推倒之后,丁一翼在那平地起高楼,围着咱们家买地皮,盖房子,甚至从咱们家到艺术学校,整段路都被他垄断,变成他的产业,只为了盼盼路上安全,生怕中间藏着什么坏人出来,上下学路上把盼盼抓走……你明白吗儿子?这里面钱的实力,是一个层面,但他用心了,伸手还不打笑脸狗,何况他全心全意爱着盼盼,他这份爱,很拿得出手,我们反对无效。”
于皓南心中极为苦涩,何尝不明白,只是担忧道:“这样汹涌澎湃的所谓爱,不是一种裹挟吗?我只觉得谁这样爱一个人,都是给那个人负担,眼瞅着盼盼就被拖了进去,根本没法挣扎。”
“那是他们需要调节和磨合的事,爱情很少一帆风顺,我们只能静观其变。皓南,盼盼长大了,我知道他离开家对你来说,是个很大的动荡。”
于皓南一阵心酸,强忍着道:“没什么,三年多了,习惯了。”
“那是……葡萄的事?我知道三年前让你亲手把葡萄送进福利院,是个不小的打击。”
可当年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家人们都不愿意的,盼盼抓着方缇的小手哭得不行,是于皓南冷着脸挣脱了他,将方缇送走。
“我能理解,那样的事发生,葡萄不得不走,”于皓南看着父亲于浩海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因为什么,逐渐通红的眼睛,说道,“葡萄倒是没事,在家也没人跟他玩儿,到那里孩子多,热闹。”
于浩海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和你叔父小时候,你爷爷听说哪里有地震、泥石流、大暴雨,马上第一时间,就把我们送到事发地,转头就走。你叔父被泥块砸地底下的时候,我挖他挖得双手全是血……那时我都想跟你爷爷断绝父子关系。但是,等我长大了,跟你叔父第一第二考进孔雀旗,就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折腾我们了。少时痛苦,为了长大跑得比别人高,飞得比别人快,把你和盼盼送到瀛洲长大,也是这个意图,葡萄……来历可疑,任何人都可以拿这个做文章,攻击你爸,攻击我。这倒是次要的,最怕的是直接伤害他,用来报复我们。所以……他跟我们切割得越干净,对他越安全。那天你把葡萄送走,不止盼盼哭了,你爸都猫脸扑克多少年了,也哭了一场,我都很久没见过他流泪了……家里人谁舍得,那么小一个孩子,明明家人都在,却必须得送走,还挥手跟我们说拜拜,说他很高兴,愿意去福利院……”
“爸,葡萄适应得很好,”于皓南见父亲情难自禁,忍不住劝慰道,“我经常带他出去玩儿的,反正在那里,我是他的监护人,能随时把他带出来,你要想他,过年我去接他。”
于浩海摆了摆手,觉得还是不如不见,玩几天再送走,心里更难受。
“你爸说了,等他18岁,就算我们双双辞职卸任,也要让他认祖归宗。”
父子俩往往一说话,能说整个晚上,彻夜不眠,于浩海说什么都不睡床,于皓南只得把行李箱打开,拖出一条被子铺在地上,于浩海躺了上去,头枕着胳膊。
“首次航天飞行成功的个人奖金,有六十多万,你就不能租个像样的房子?”于浩海道,“起码若希来住能更方便一点儿,你也太抠门了,这要让丁一劭知道了,可得跟我干架,你梁叔也不是白给的。”
“赶紧睡吧,明天还忙呢,于总司令。”
第二天一大早于浩海就去工作了,于皓南答应了父亲晚上回家,下午的时候,却还是骑着摩托车去到了方苗苗儿童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是政府出资办的儿童福利院,名叫“方苗苗”,意思是每一个流离失所、没有父母的孩子,都是总统的孩子,方倾家的“苗苗”,方缇被送进这里,名义上好像也没毛病。
“来看弟弟?”
“嗯。”
“在里面上课呢。”
“不用叫他,我就在外面看看。”
于皓南衣着一贯简单简朴,三年前说是“上大学期间无法照顾年幼的弟弟”,福利院的人也相信了,看着他那破烂的摩托车,洗得发白的衬衣,更是毫无疑问,收留了方缇。
如果政府拨款出资的福利院都不能照顾好一个六岁的孩子,那方倾他们自然会第一时间干预,方缇在这里,好比一个小卧底。
只是方缇是个皮实的孩子,放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这几年在这里过得还不错,上学、吃饭、玩耍、睡觉,都在大大的蓝色的院校当中,有很多很多一起长大的同学和朋友。除了不像普通小孩可以被爸爸们领着出去玩,作为孤儿来说的方缇,日子过得很宁静。
“昨天不是带他出去玩了吗?孩子回来挺开心。”
“嗯,我是听说,咱们这福利院里的孩子,也分出资供养和完全政府供养,”于皓南道,“我想为弟弟交些生活费和学费,您看这边需要走什么程序……”
他有六十万了,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应该能够改善弟弟方缇的生活。
“这个不用了,他哥哥刚给交了钱,供他到18岁考大学都没问题了,”生活老师笑道,“不用再交钱了。”
于皓南有些疑惑:“他哥哥?”
“是啊,款都打过来了。”
于皓南想到了盼盼,点了点头。
在窗户外面站着不动,看着里面课堂上,坐在前面位置的方缇,他正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听老师讲课。
“方缇小朋友也说将来要当一名医生呢!”
“嗯,”于皓南笑了笑,望着弟弟,“……不过,他头上为什么顶着一朵大花?”
还是一朵红色的牡丹花,别的小朋友都没有,就方缇在里面,摇曳多姿的。
生活老师笑道:“那是因为他表现好啊,我们都喜欢他,正好今天就该他戴花了。”
于皓南望着那几乎把方缇的圆脑袋全部遮住的大红花……一时默然。
“不等他下课啦?”
“不等了,”对于皓南来说,方缇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想跟他走的眼神,会让他感到心酸,“麻烦你们照顾他了,谢谢。”
“不用客气。”
方缇并不知道哥哥望了他一节课,中午的时候跟小朋友们一起,去到食堂打饭吃。
“今天小葡萄戴花呀?”
“是呀,”方缇推了推快耷拉下来的花瓣,愁苦道,“不知道为啥轮到我了,也太可怕了。”
“我听小老师说啊,这是家里人给钱了,才给戴花,叫做‘销冠’。”
“销冠是什么呀?”
“销售冠军啊,给福利院挣可多可多钱的孩子,才给戴花!”
方缇莫名其妙道:“我没有钱的。”
孩子们排队在窗口打饭,Omega每人标配,七个馄饨加一个鸡腿。
可轮到方缇的时候,忽然雪白的馄饨一个个小白兔似的落到他的碗里,连续给他了十四个,连鸡腿,都是胖胖乎乎的两根。
“是我一个人吃,老师。”方缇甩了一下头,试图把老师卡在他头上的大花甩到一边去。
“是你一个人吃的,方缇同学,快走吧,该到下一个了。”
方缇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下,端着他的餐盘,坐到了食堂里。
“哇啊。”这样多的饭量赶上Alpha小朋友了,不由得惹人注目。
“方提手!方题目!”
方缇站起来朝队伍里俩Alpha小男孩招手,让他们过来。
“你今天好多饭!”方提手道。
“你还给别人打饭了吗?”方题目问道。
这俩孩子一个叫方提、一个叫方题,老师们一喊方缇,总是三个人一起站起来,最后老师为了区分,给那俩孩子都加了字,提手旁的方提叫方提手,题目的方题叫方题目。
方缇早发现他们都是能吃的Alpha男孩子,根本在固定餐量下来,是吃不饱的,便常年累月给这俩孩子分食物。
比如七个馄饨,他会给他们俩加餐一人两只,他只要三个就行了,而他把一个鸡腿让给俩Alpha男孩时,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都不要。
孤儿是定量的,可家里的Alpha男孩,像是二哥,又何尝吃不饱过?
方缇同情他们,便常常把自己的食物分给Alpha男孩,弄得自己越来越瘦,跟一朵蒲公英似的,就剩圆脑袋了。
“我今天好多好多吃的,给你们分!”
“打饭的老师眼神儿不好了啊?数错了……”
“吃吧吃吧,我今天是销冠!”方缇慷慨地把食物分给他们。
只是等他们吃饱了早跑了,方缇在这啃鸡腿时,打饭老师拎着饭盆过来,又往他盆里倒馄饨,补了个鸡腿,愣是把他的饭补足了。
“为什么呀?”方缇不懂这忽然的宠爱。
“你家里人说了,你是胖娃,要给双倍的食物。”
就连夜间小牛奶,方缇都接到了两盒,一左一右,小手里都塞满了。
他抓着老师的衣袖,问道:“老师,我家里谁给我钱了啊,让我变成销冠。”
“你哥,可是出了一笔大钱,我们都能另外盖一座楼了。”老师摸着他的头发悄声说,瞄到孩子枕头底下的名牌卡的背面。
……竟然是一张金光闪闪的银联顶级vip金卡,被孩子当卡通贴片似的,贴在名牌背后。
方缇微微一愣,家里的哥哥都很规矩,似乎都没有这么财大气粗,任性妄为,忽然给孤儿院捐一栋楼。
“我哪个哥哥呀?”方缇眨巴着眼睛问道,“我哥哥可多。”
老师笑道:“他说是你王哥。”
“啊。”方缇懂了,嘴角禁不住弯了起来。王八行做事倒是这个风格,他记得王宇行在高考前曾贿赂给他的一箱的糖,那些糖加快了他的换牙速度,很快的幼齿全部掉光了。
“你王哥好像大有来头,他是谁啊,是你亲哥吗?”老师都忍不住好奇起来,这么有钱,何必让这孤儿在这里住,而且只打电话过来,冷酷地询问汇款地址,叮嘱一定要把方缇喂饱,人都没来。
“他是……”方缇哈哈一声,清脆地笑了起来,转过身去,抓住了青蛙小气球的嘴巴,“青蛙王子。”
忽而匆匆,时光如流水般涌过,半年之后,盛夏翩然而至,如火如荼的孔雀旗选拔大赛,悄然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