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拂面的风里漂浮着数不尽的秋意。
周令许走上露台,给自己点了支烟。微湿的发丝随性地向后捋去,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半支烟燃尽,他终于将间歇性骚扰了他半个钟头的电话贴向耳畔。
皎洁月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呼出的白雾散在风里,脱口的嗓音带着懒意:“不去。”
“不是吧,这都多久了,还没走出来呢?”
漂亮的眉眼敛了一些,手肘向后倚着栏杆:“激我?”
“小人之心了不是。”
那头段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幸灾乐祸。
当初段洺先看上白筝,百般殷勤,谁成想人家不好他这口,嫌他上赶着太烦人,反而对架子端得比天还高的周令许起了心思。
周令许混账了半辈子,挑人从来只看眼缘,往俗了说,就是看脸,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
白筝学戏的,生得弱柳扶风,身段模样都没得说。但最吸引周令许的,是他身上的那股劲儿。
段洺也乐意成人之美。男人嘛,哪有兄弟重要,这是周令许第一次带白筝出来时段洺的原话。
周令许没说什么,白筝先不乐意了。他觉得没得到尊重,让段洺给他道歉。段洺哪是会道歉的人,追的时候有所求,捧着哄着那叫情趣,可人家瞧不上他。
也怪他那天多喝了两杯,酒精上头,趁周令许去卫生间的空档坐去白筝身边,手虚虚往他肩头虚虚一搭,嘴都没来得及张,白筝便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这一幕恰好落在周令许眼中,问他做什么。
众目睽睽,他能做什么。
那之后,段洺逮着机会就劝周令许把人踹了。周令许没长性,这回却跟中了邪似的,一谈就是小半年,安安分分,就连聚会都不常出现,还真有了点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意思。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周令许这回八成要栽白筝手上时,两人竟然悄无声息分了手。
起初,段洺以为周令许这是故态复萌,腻歪了,后来辗转听人提起,这才知道,是他让人家给踹了。
电话那端激将的言辞十分拙劣,可周令许偏偏就吃这套。手指在烟蒂上轻轻一掸,周令许终于松口:“等着。”
十点,周令许驱车驶出别墅,矗立在半山腰上的别墅被重重叠叠的绿意笼罩着。
段洺说得没错,他的确让人给踹了。
奇耻大辱。
周令许拿下嘴里的烟,等红灯的间隙将手搭在车窗。红灯在他眼底汇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斑。
倒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玄乎,他这段日子修身养性,有一点原因在白筝,但不全是,主要原因在他妈。
周女士年前重逢了高中同学,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羡慕人家含饴弄孙,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指望抱孙子,只盼着周令许能收收心,即便做不到子孙满堂,至少求一个家庭美满。
得知他谈了个正儿八经的本科生,三令五申令让他认真点。白筝又是个有脾气的,他不喜欢段洺,周令许身边的那些人里就没一个他看得上的。周令许去见他们一次,白筝就得跟他别扭一个礼拜。
这事不知怎么传去周女士耳朵里,为了让他收收性子,便安排他去公司轮岗,在不同的部门做助理,是个人都能使唤他,但凡他露出一丁点的不情愿,周青悦便扬言要断了他的卡。
周令许能屈能伸,安分了没几天,白筝忽然找到公司,说要和他分手。
分不分的周令许其实没太有所谓。白筝太有脾气了,那点新鲜劲儿一过,周令许就开始有些不耐烦,只是碍于周女士淫威,才这么不咸不淡耗到现在。
学戏的人身上大约都有股别人没有的劲儿,往人群里一杵,鹤立鸡群似的打眼,而除了那张优于常人的漂亮脸蛋,周令许之所以愿意跟白筝耗这么久,也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劲儿。
段洺说那叫清高,周令许不苟同。
他也说不上来,不知是不是两人待一块的时间久了,腻了,他又平白觉出了几分违和。
乍看是冷冷清清的美人,相处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说直接点,就是割裂。
所以当他提出分手,周令许没犹豫就答应了。
正值月末最忙的时候,白筝说话的时候周令许的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催命似的。周令许没什么表情:“说完了?说完我走了。”
白筝叫住他,眼底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果周令许没看错,那应该可以称之为——怜悯。
他双眸轻敛,见白筝浅浅呼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说:“我对不起你。”
虽说没让人甩过,但这对周令许而言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而比起被甩,更让他介怀的是白筝看他的眼神。
“什么意思?”
白筝说:“许哥,你真的很好。”
周令许眉头深蹙,平生第一次被发好人卡,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轻而易举便粉碎了周令许的骄傲和自尊。
红灯转换的霎那,跑车疾驰过路口。火星时明时暗,在呼啸的风里很快燃至尽头。
周令许并非玩不起,但被人当替身,当寂寞时的疗慰,最后还让人给踹了,这事说出去未免太跌份了。
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从不以正经人自居,混账得光明正大,在国外那会儿就玩得开,回来之后也没收敛,但把人当替身这种事,即便是他这么混账的人也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与其说放不下白筝,倒不如说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