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拂雪放下剥了一半的橘子,想走;柳言师又把橘子塞到他手里,勉强笑笑。
柳言师:“拿着吃吧,就当打发时间。”
应拂雪低头看橘子:“嗯。”
待应拂雪走出病房,柳如兰才压低声音,说: “你舅舅来过几次。”
柳言师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心累道:“……他还敢来?”
他甚至都懒得生气了,只有无尽的、看不到希望的疲倦。
人都说再亲亲不过娘舅,然而,柳言师这个舅舅却是个十足的人渣败类。
这件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讲就是,他这个舅舅伙同他爸,分走了家中大半财产,逼得他|妈妈净身出户。
爸妈离婚后,因为他爸爸不要,柳言师也还小;于是乎,才一丁点儿大的柳言师只能跟着妈妈,成了一个拖油瓶形状的万人嫌。后来妈妈去世,他和柳如兰女士住,虽然清贫,但也算快乐。
至于另外一边……他爸和他舅拿到巨额财产后,因为分配不均,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想吃下大头,所以两人冲突不断。
他舅舅剑走偏锋,找人打残了他爸一条腿,还因此进去蹲过几年。几年过后,这家伙仍然是死不悔改的一条好汉,竟然染上了赌,对他爸敲骨吸髓,家产尽毁于此。
他爸急火攻心,大冬天的拖着一条瘸腿,对他舅骂骂咧咧。可能也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人气不过,竟然一头栽到雪地里,恶有恶报地被突发脑溢血收了烂命一条。
既然柳言师爸妈都死了,舅舅目标转移,就扒着柳如兰女士不放。其间祖孙俩好几次将人送进监狱,然而刑期一满,这人又是那副烂德行,堪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十足典范。
及至柳如兰女士生病,舅舅怕承担什么花钱的责任,对其亲妈唯恐避之不及。
柳如兰女士病了几年,这几年里,就算出狱,柳言师这个舅舅也再没来过,居然还让祖孙俩因祸得福地过了几天好日子。
然而最近有了应拂雪的金钱支持,柳如兰女士日子好过些,这舅舅又打上了柳如兰女士的主意。来过几次,就是来要钱的——不过他大概也要不到。
舅舅一旦知道柳如兰有钱,一定会缠着不放。柳言师怕外婆势单力薄,又上了年纪,遭不住这烂舅舅折腾;所以,柳言师压根没给柳如兰一分钱,一切开支都直接从他这里出。
舅舅来找外婆要,当然一分钱也捞不着。
柳言师握住柳如兰女士的手,给她定心: “没关系的姥姥,他如果阴魂不散,你就让他来找我。”
柳如兰叹气:“我就算不让他找你,他看到我没钱,也会找上你的。他那个德行,你也知道。咱们打不过就跑,再不然就报警,他不敢怎么样的。”
……
又同外婆说了会儿话,出来关上病房的门,柳言师脸色阴沉。嘴边猝不及防被一阵凉意碰到,柳言师阴郁的表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怔愣。
是一瓣橘子。
应拂雪指尖染了点橘黄: “很甜的,尝尝看?”
这人半靠在墙边,看来来往往的病患和医护,居然真的有闲心剥橘子。柳言师低头一看,那瓣递到他嘴边的橘子连橘络都撕得干干净净;一层薄薄的果皮下,是鲜嫩多汁的果肉芯子。
柳言师握着他的手腕,从唇缝里露出点洁白的门牙,叼走橘子,嚼不出滋味。他随口附和: “是啊,很甜。”
应拂雪微微睁大眼睛。及至握在手腕上的触感消失,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柳言师嚼着橘子,背手:“你下次别来了。”
应拂雪手指蜷了蜷,问:“为什么?”
柳言师:“没有为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应拂雪:“那我生病了,是不是就可以来?”
柳言师:“?”
柳言师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应拂雪一番。
看起来挺好的啊?一切都是巅峰状态,无论是肌肉还是腰腹,或者气血体态,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应拂雪语气不像作假:“我问过了,精神科在二楼B区。”
柳言师:“……”
他扶额:“行行行,你爱来就来,我不想管你了。”
应拂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嗯”了一声。
很奇怪。
这种情况,柳言师通常会骂他一顿。今天没有骂他。
心情不好?
应拂雪低头,脚尖扒拉着医院瓷砖砖缝。
回去路上,柳言师好像真的心情不太好,和应拂雪保持着一个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一直没说话。
忍了一路,应拂雪终于忐忑地开口,没话找话: “你是s市人?听姥姥口音很像。”
室友哥居然还会主动搭话?
柳言师挑挑眉,但还是尽量和颜悦色,不让自己的坏情绪外露出去: “应该不算。小时候跟着我……爸,住过一段时间b市,之前也是在那里上学,不过初中之后就跟着妈妈转学来s市了。”
“姥姥是s市人,会讲吴语;我不会,但能听懂。”
应拂雪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一脸深沉: “那s市人可以说,‘我的母语是吴语’。”
柳言师: “?”
等等等等……
他疯了还是应拂雪疯了?出幻觉了?
柳言师揉揉眼睛。
不是幻觉。从这家伙的眼睛里,柳言师甚至能看到隐隐约约的……
期待?
是期待吗?
不是,之前也没人说室友哥喜欢讲冷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