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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草台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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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加根果断地决定:“那我下午再来。”

下午见到孙志雄,他才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农运动会闭幕后,楚天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余主任来到了孝天城。作为东道主和业务合作伙伴,孙志雄和张清泉代表单位热情地接待了他。余主任的食宿都是他们安排的,张清泉还陪同余主任去双峰山风景区玩了一天。他们以为这样已经很够意思,没想到,余主任临回武汉时,索要九百元钱的车马费。孙志雄来不及申请这笔费用,就让张清泉挪用通讯报道奖金,暂时垫付。

“你的奖金多一点儿,我就让清泉先缓发你的钱,免得动静搞大了影响不好。”孙志雄这样解释,“余主任说,他回武汉后就弄几张用稿通知单,寄给我们作为补偿。等那几张用稿通知单的奖金兑出来后,就把该兑现给你的钱补发给你。”

这种安排听起来没毛病,但王加根还是觉得不舒服。

余主任这次来孝天城,还不是因为前期做了《董永故里A银行》专题节目?以功臣自居。那期节目的稿件本来是他写的,可广播时作者变成了“通讯员孙志雄”,用稿通知单也都寄给了孙志雄,与他王加根没半毛钱的关系。想起这事他就窝火!为了多拿通讯报道奖,孙志雄可谓费尽心机。想方设法与媒体单位拉关系,甚至弄虚作假。作品难以发表时,就撰写一些内部材料来充数。比方,向地方党委政府、人民银行和上级行报送的先进事迹材料,都作为通讯报道滥竽充数。周兴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让这家伙冒领了多少钱。

“就算是这样,我觉得也不合理。如果担心知道的人多了影响不好,至少支行办公室有通讯报道奖的人应该分担。”王加根理直气壮地指出,矛头直指孙志雄和张清泉。

孙志雄愣了一下,提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从钱包里掏出三百元钱,交给张清泉:“余主任那九百元,就由我们三人垫付吧!”

领过通讯报道奖,走出银行办公大楼的时候,王加根碰到了副行长周兴国。他热情地与领导打招呼,没想到周兴国只是应付差事地哼了一声,神情冷淡地与他擦身而过。

这让王加根感到很难堪。

周兴国为什么对我不冷不热?未必有什么不当言论传到了他耳朵里?或者是他眼红我通讯报道奖拿得太多?政策是你们制定的,我才不管这些呢,老子就是要领得让你们眼红!招聘文秘人员时,你们要会写的。我现在发表的文章多了,多领了点儿奖金,你们又不舒服。哪有这样的道理?会不会是经济审判室审理的案子牵涉到了周兴国?这种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王加根自作主张地起诉不良贷款户,引起很多非议。特别是信贷人员和各办事处负责人,每天都提心吊胆,关注被起诉的单位或个人名单,害怕那些收不回的贷款是自己负责发放的。这并不是说,起诉了他们发放的贷款户,就会追究他们的责任,而是有可能拔萝卜带泥,扯出一些见不得阳光的猫腻。比方,毛陈镇一个姓宋的个体工商户,五年前在A银行孝天市支行贷款七万元,期限六个月,用于做生意临时周转,但这笔贷款至今还没有偿还,利息也只付了半年。案件被起诉后,郑庭长带人前去送起诉状副本。结果,宋老板在毛陈镇的商铺早已关门,住的房子也卖给了别人。几经周折,他们在武汉市东西湖区辛安渡找到了宋老板。原来他在这里承包了一个池塘,转行养鱼,和老婆孩子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宋老板接过起诉状副本,仔细看了一遍,吞吞吐吐地说:“贷款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贷款金额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郑庭长疑惑地问。

“我当初得到的贷款是五万元,而不是七万元。”

“五万元?”郑庭长从皮包里拿出借款借据,伸到宋老板面前,“借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七万元。你怎么说是五万元?还想赖账不成?”

宋老板瞟了一眼借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告诉郑庭长:当时发放这笔贷款时,银行信贷股长蔡梅生提了一个附加条件,说是从七万元贷款里面,挪出两万元给蔡的亲戚用。他没有办法,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借据上写的七万元没有错,但我只拿了五万元,另外两万元蔡股长拿去给他亲戚用了。”宋老板再次强调。

一听这话,郑庭长和王加根都惊呆了。

“这事可不能随便乱讲。”郑庭长非常严肃,“你能与蔡梅生当面对质吗?”

“当然能!我和你们一起去见蔡股长。”

就这样,他们带着宋老板回到孝天城。见到蔡梅生,宋老板非常热情地走过去,掏出香烟敬上一支。

蔡梅生已经不记得宋老板,疑疑惑惑地望着他。

宋老板非常吃力地自我介绍,提到了五年前的那笔贷款。

蔡梅生显然非常吃惊,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这事时间太久了,自己没有印象。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谈吧!”郑庭长笑着建议道,“去北街口经济审判室,或者在附近找个吃饭的地方?肚子有点儿饿了。”

“行行行!中午我请客。”宋老板表现得非常大度,同意在附近找家餐馆坐坐。

一大干子人走出银行办公大楼,进入附近的一家餐馆。

坐定之后,蔡梅生眉宇间拧起的疙瘩才慢慢松开,对宋老板说:“你说的这事,我好像有点儿印象,但那个亲戚一直没有把钱还给我,我再去催催。”

“那你可得抓紧点儿!”郑庭长开始将军,“一个星期之内,如果那两万元贷款还上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如果过了一个星期还没有还上,我就要向你们银行的领导汇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一定督促亲戚马上还钱。”蔡梅生信誓旦旦,“不过呢,这事到此为止,再不要往外扩散了。”

就这样,蔡梅生很快就把两万元贷款的本金和利息送到了经济审判室。自那之后,他每遇见王加根,就像见到仇人一样,不理不睬,似乎满肚子都是火。

王加根之前当然没有预料到,依法清收不良贷款会得罪银行的同事。城区办事处主任都在抱怨他,信贷人员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说风凉话,嘲笑和讽刺他,对他进行攻击和谩骂。

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起诉。准备起诉哪笔贷款,还是先征求一下支行信贷股及相关办事处主任的意见,免得把大家都得罪干净了。不良贷款能不能收回,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何必那么卖力?学聪明一点儿,就像老易讲的那样,别人玩的时候,就陪着大家一起玩儿。表现得那么积极干什么,又有谁赏识你?只会遭大家嫉恨。回想起周兴国横眉怒目的态度,王加根这样劝自己。

回到北街口经济审判室,他好半天都平静不下来。

去了一趟支行办公大楼,感觉那边儿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洋溢着现代化的气息。垂直升降的箱式电梯已经投入使用。支行机关干部员工都佩戴上了新发的行徽。股长主任们腰间挂着BP机。楼上楼下的经警都用对讲机喊话……真是日新月异啊!这才离开了个把月,就感觉那里完全变了样子。而北街口这边儿的经济审判室,破烂不堪,死气沉沉,简直就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什么狗屁经济审判室?其实就是清收不良贷款的专班。什么银行律师?要打官司时想到你,不打官司时你什么都不是,连支行机关那边儿的普通员工都不如。意识到这一点儿,他不免悲从中来。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这么忍气吞声地干下去。把洪远平委托的官司打好,干出点儿名堂来,或许能够提高自己在银行的地位。

“发什么呆?是不是又在想老婆?”司机小张这时凑到他身边,开玩笑,并且小声告诉他,刚买了一张新碟片,最流行的歌曲,问他想不想听。

王加根心情烦乱,也干不成什么事情,就站起身,跟着小张一起下楼,钻进吉普车里听音乐。

两个人听得正带劲儿,饶春芳突然跟了过来。他拉开车门,二话不说,就把汽车钥匙给拔走了。

小张非常尴尬地呆在那儿。坐在副驾的王加根也非常生气,克制着情绪,强忍怒火,一句话也没有讲。

回到经济审判室,王加根刚坐下,饶春芳拿着一张传票朝他走过来,叫他去一趟孝天车站印刷厂。

“送传票是法院的事情!我是银行诉讼代理人,送什么传票?”王加根没好气地予以拒绝。

饶春芳脸色变了,质问道:“那你今天上班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代理诉讼的。”

“是哪个叫你代理诉讼的?”

“未必还要你叫?我有洪远平签名盖章的授权委托书,是洪远平让我来代理诉讼的!”

饶春芳被呛得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地返回座位。

出了这口恶气,王加根才感觉心里舒服了一点儿。

狗日的饶春芳,总是把经济审判室的吉普车当成他的私家车,接他上班,送他下班,干私人的事情。别人用一下,他就不舒服,连听听音乐都不行。欺人太甚!老子就是要出你的洋相,看你能够把我怎么样!去行领导那里说我的坏话吗?给小鞋我穿吗?老子才不怕呢!不给点儿颜色你看看,总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

饶春芳与王加根交火,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坐在一边儿看笑话。尤其是郑庭长,看到饶春芳白眼翻,心里要多熨帖就有多熨帖。

短暂的安静之后,王加根起身走到郑庭长面前,简单地汇报了洪远平向他布置的工作任务,最后说:“估计这段日子我得把审判室的事情放一放,全力以赴打那两场官司。”

郑庭长很聪明,心领神会,知道自己无论同意与否,王加根都会去忙洪远平交办的案子,于是送了个顺水人情:“行!洪行长安排的工作,我全力支持。忙你的去吧!反正审判室眼下事情也不多,前期审的案子都没有办结,也没必要再起诉新案子。”

王加根道过谢,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锁好抽屉,拿上自行车钥匙出去了。他准备去北街口办事处,了解一下燃料公司那笔汇票业务的具体经办情况。原来,这起官司的始作俑者是陈俊杰。

陈俊杰实习期满,在A银行北街口办事处营业室当柜员,负责联行会计业务。为市燃料公司开汇票是他办理的第一笔票据业务。开票的各个环节他都做得比较仔细,但票开出去之后,忘记了邮寄票根。

按照A银行业务处理的内部管理制度,开出的汇票交给持票人,票根则由开票行邮寄给付款行。付款行只有在汇票与票根核对无误后,才能兑付。A银行山西省大同市中心支行营业部就是因为没有收到票根,才拒绝兑付汇票,引发了这场官司。

看到昔日同室而居的朋友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王加根也很同情。他劝陈俊杰想开一些,刚走上工作岗位出差错是难免的,不要背太大的思想包袱。而银行坐班主任和几个会计人员却站出来,为陈俊杰打抱不平。他们说,这事不能完全怪小陈,付款行也有责任。没有收到票根可以打电话询问,都是一个系统的,完全可以内部沟通。

“我们开出的汇票应该见票即付,凭什么拒绝付款给持票人?”坐班主任气呼呼地问。

票据业务方面的事情,王加根不懂,不敢贸然发表意见。无论别人讲什么,他都认真倾听,不清楚的地方,就虚心向别人请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过错究竟在哪一方,他也拿不准。怎么办?只有求助于书本。他走出银行,翻过大天桥,来到市新华书店。楼上楼下找了好半天,没有看到票据业务方面的书籍。他又骑上自行车,前往城站路与文化路交汇处的地区新华书店。在法律书籍专柜,终于找到了中国人民银行颁布的《银行结算办法》。

他喜出望外,掏钱买了一本,回到后湖宿舍,如饥似渴地阅读。看完这个单行本,他也觉得兑付行有问题。汇票上的各项要素齐全,必须无条件付款。至于核对票根的行为,只是A银行内部规定,不应该成为拒绝付款的理由。找到了法律上的依据,他觉得这个官司有得一打,情绪比较亢奋。

看到窗户外面断了光,这才感觉肚子有点儿饿。于是起床洗米煮饭,打理蔬菜,准备简单的晚餐。平时日子,他吃过晚饭后总是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住在后湖宿舍,到了晚上就感觉特别无聊。这里不像北街口那么热闹,附近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他总是一个人关在家里,看书,或者听收录机。老易和司机小张也住在这个院子里,有时会过来邀他打麻将,但他对此提不起兴趣。赢钱输钱是事小,那种无聊的游戏特别浪费时间,还容易伤感情。百无聊赖,他有时也会去敬文家里看电视。可步行好几里路,来到北正街上的孝天市副食品批发公司,常会见敬文家的大门被铁将军把守。他只好失望地回后湖宿舍睡觉。因为睡得太早,下半夜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到天亮……

今天晚上有事干。他得抓紧时间写答辩状,把脑子里想好的一些观点和理由记下来。其实,这也没花多少时间。答辩状初稿完成时,八点钟不到。由于刚刚用过脑子,一点儿睡意也没有。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又开始想念远在花园镇的老婆和女儿。

此时此刻,她们母女俩在干什么呢?

王欣肯定趴在木凳子上写作业。方红梅上礼拜病了,咳嗽,流鼻涕,打喷嚏,症状有点儿像感冒,也不知好些没有。晚上她要么在办公室备课改作业,要么在家里忙家务,洗碗,清场,洗衣服,拖地……唉,她们娘儿俩也够可怜的。隔这么远,自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难得为她们分忧。往后周末回家应该多干点活儿,多尽点儿义务,不能总是发牢骚、耍脾气,把负面情绪带给家人。更不能只想着自己快活,像小孩子一样与老婆闹别扭。欣欣那么听话,我还动不动就吼她,甚至动手打她,真是不该啊!

总盼着改行和进城,梦想成真了,也不过如此。在牌坊中学教书时,忙得脚不沾地,业余时间还写出了那么多文学作品,干出了让人羡慕的成绩。现在呢?上班轻松,下班有的是时间。各方面条件都比较优越,可半年过去了,却没有发表一篇像样儿的文章。经常感到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游荡。一些好的生活习惯都丢了,规律也打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就那么白白地流走。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快活不起来?今后的生活如何安排?日子怎样过才有意义?”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真是贱啊!我就是个贱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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