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的时候,王加根意外地见到了老婆和女儿。
当方红梅母女俩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王加根大吃了一惊,赶紧从座位上弹起来,迎了上去。接过老婆手上的提包,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安顿她们在沙发上坐下。
“你们怎么来了?”加根边拿杯子倒水边问。
“去方湾,顺路看看你。”方红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还给你带来条好消息。”
“好消息?”
“爸爸,您考上本科函授了!”欣欣这时抢着通报。
“真的?”
方红梅从双肩包里翻出一个信封,交给王加根。
看到信封上“湖北大学”四个字,加根激动得手发抖,急不可耐地抽出《录取通知书》,如饥似渴地阅读。通知书要求,七月十五日之前到孝天市教育局函授站报到,交纳学费和教材费,共三百元。
“考是考上了。”方红梅明显不像王加根那么兴奋,“但这个文凭似乎对你没什么用处。”
“什么意思?”
“你报考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如果在学校教书还算专业对口。现在你到银行工作了,学着有什么用呢?”
加根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银行属金融机构,与其专业对口的应该是经济金融类的文凭,汉语言文学完全不搭界,似乎是没什么用。
“还有,函授班每年集中面授四五次,银行会让你参加么?”方红梅继续泼冷水,意思是让王加根放弃。
加根当然不甘心。复习备考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好不容易考上了,说放弃就放弃?专业确实与银行不对口,但他还没有正式调到银行来呀!万一试用期通不过,或者将来不能够从教育局拿出人事档案,他得返回教育部门怎么办?如果放弃读函授,到时候连调到市二中的资格都没有。
他把上午与人事股吴股长交谈的内容转述给方红梅听,表明自己必须读本科函授的想法。
“行!你想读就读吧。”方红梅无奈地回答,“不就是每年几百块钱的学费么?家里负担得起。你忙吧!我和欣欣去汽车站了。”
“我骑车子送你们。”王加根从抽屉里拿出自行车钥匙,拎起提包送她们。
刚出门,他又放下提包,返回座位,把湖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揣进口袋,对疑惑不解地望着他的方红梅说:“把你们送到汽车站后,我再去教育局看看函授报到的事情。”
“离七月十五号还早着呢!”见丈夫这么着急,方红梅苦笑着摇摇头。
一家三口下楼,王加根从车棚下推出自行车,前面带着女儿,后面带着老婆,沿长征路往长途汽车站骑行。把她们送上开往方湾的长途汽车后,他又直奔位于解放街的孝天市教育局。
填了一大堆表格,交了学费和教材费,还领了第一次面授的通知书:八月十日至八月三十日,湖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
因为马上就要参加面授,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王加根就向主任孙志雄汇报了函授学习的事情。
孙志雄接过《面授通知书》,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就是时间有点儿长。”他把面授通知还给王加根,若有所思地发表意见,“这事你恐怕还得给周副行长讲一下。”
讲就讲!又不是请假出去玩,光明正大地搞学习,奔文凭。作为一个明智的领导,是不应该阻拦的。王加根拿着《面授通知书》,没有返回座位,直接出门去找周兴国。
周兴国看过《面授通知书》,显然有点儿意外,但口里还是说:“这是好事,应该支持!应该支持!”
紧接着,他又让王加根去把孙志雄叫过来。
王加根马上返回办公室去喊孙志雄。
周兴国在向孙志雄交待这件事情时,说话的口气全变了。他要求孙志雄弄清楚王加根本科函授学习的来龙去脉,包括学费多少,学习期间享受哪些待遇,每年面授几次,每次面授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毕业,诸如此类的问题。
“先把这些情况弄清楚。等洪行长从远安回来后,我再去向他汇报。”周兴国又转向王加根,“至于同不同意你去面授学习,以洪行长的意见为准。”
这种事还需征得到洪远平的同意?王加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从周兴国说话的口气来判断,他是不支持的。
王加根跟着孙志雄,闷闷不乐地回到办公室。
接下来的这个周末,王加根提心吊胆,不知道读函授的事情洪远平会不会同意。由于心情不好,周六陪方红梅在孝天商场买衣服时,两人还发生了争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就是嫌方红梅买东西太挑剔。这里跑,那里转,试过衣服又不买,便恼羞成怒地吼了起来。方红梅觉得委屈,眼泪哗哗直流,因为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什么样的衣服好看,再就是怕花钱。吼过老婆之后,王加根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于是向方红梅道歉,耐着性子继续陪她逛街,直到她买到喜欢的衣裳。
一家三口坐火车回到花园镇时,西边的太阳已经挨近地平线。
他们还是住在那间简易宿舍里——市二中后勤主任承诺的隔壁那间房,一直没有腾退出来。
方红梅开始清场。王加根筹备晚饭。王欣打开电视机,赤脚站在床上,蹦蹦跳跳地看动画片。她的暑假作业已经快做完了,没有必要督促。反正假期还长着呢!就让她开开心心地玩几天吧。
正在一家人各忙各的时候,赵乾坤突然来了。
“总算逮着你们了!”赵乾坤笑着打趣道,“我来过好几趟,门上总是一把锁。”
“我们去方湾了。”方红梅抱歉地解释道。
“我猜也是这么回事。”赵乾坤接过王加根递过来的香烟,掏出打火机点着,说,“好在我们离得近,来去方便,跑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赵乾坤一直住他老婆家,也在花园镇街上。
“赵副校长有什么指示?”王加根调侃道。
“扯淡!我哪儿敢给你下指示?”赵乾坤吸了一口烟,开始说正事,“是这样,中考成绩出来了。明天组织学生填志愿,你可能要到学校去一趟。”
“义不容辞!责无旁贷!没问题!”王加根爽快地答应,接着又询问牌坊中学今年中考成绩怎么样。
赵乾坤兴奋地告诉他,牌坊中学今年考得相当好。总成绩在牌坊乡所有中学里面排第一名,有六门单科的最高分都在牌坊中学。王加根带的初三(1)班,有九人过了第一批分数钱,其中地区高中三人,中专二人,市二中四人。
听到这里,王加根感觉非常欣慰,暗自感叹,总算在教育战线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次日去牌坊中学的时候,王加根特意把家里的小收音机带上。因为张清泉告诉过他,楚天经济广播电台从周日开始播放《董永故里A银行》,时间是上午十点四十五分。他想亲耳听听自己写的文章,看哪些地方编辑修改过。
自行车放在孝天城,王加根只能步行,因此动身比较早。见到牌坊中学的领导、教师和学生,他依然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在A银行上班这件事。快十点半的时候,他起身离开办公室,回到家里,急急忙忙地打开收音机。
“下面请收听专题报道——《董永故里A银行》!”
听到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王加根心怦怦直跳,呼吸急促起来。稿子基本上没改动,播音员照本宣科,但在播报作者姓名时,念的却是“通讯员孙志雄报道”。
怎么会这样?稿子署名应该是王加根、张清泉、孙志雄三个人,为什么成了孙志雄一个人的作品?
这篇稿子的初稿是张清泉起草的。王加根推到重来,终稿由他独立完成。孙志雄基本上没有参与撰写。考虑到张清泉提供了素材,孙志雄是领导,加根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都署上了。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最前面,紧接着是张清泉,最后是孙志雄。现在倒好,排在前面的两位作者被删除,成了孙志雄一个人的作品。
怎么能够这样弄?虽说是新闻作品,也涉及知识产权,广播电台连起码的职业操守都不讲么?也许是编辑觉得作者太多了,作了变通处理。比方,把七篇稿子分摊到三位作者名下,每篇稿子只署一个人的名字。有这种可能,明天再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