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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若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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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明白。”韦夷恭敬垂首,心中复杂难以言喻,却到底说了,“陛下不必质疑,那人确是愍太子与风良娣之子,名唤言冀,这名原还是先皇取的……他与风良娣活下离去的事,先皇……晓得。”

麟嘉帝说不上是何心情,此事倒不出他意外,只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柏,带着不怒而威尊贵气势,“朕答应你的自会做到,不过韦卿,你也该给朕个满意交代。”

“臣遵旨,恭送陛下!”韦夷深吸口气,跪在地上,仰视着那渐渐走远身影,面上浮现决绝,心中满满都是悲怆,眼眶泛红。

次日,户部尚书韦夷,于狱中撞墙而亡,未留遗言。朝堂哗然,道他为罪臣,当曝尸荒郊,好赎其罪,幸麟嘉帝秉性仁慈,念以往功德,给了他一薄棺葬之,埋骨西北,算给了韦夷最后一分体面,了却这段君臣之情。

也曾抄收家产,然韦夷当真是清官,除藏书外,家无余财,一时不知那百万银钱到了何处。禀报官员,身体颤微,唯恐麟嘉帝恼怒,谁料麟嘉帝摆手道此事莫要查了,便轻轻放过,又将韦家东西归还韦若。

韦夷无父无母,亲族不知在何处,又是罪臣,下葬时冷清萧索,倒有几十人送殡,是韦夷曾经好友,与救助百姓,因而少了几分哭闹。亦因其罪,碑上不曾有其余东西,只余两字“韦夷”,孤零零立在那里,昭示这位朝廷曾经肱股之臣,长眠于此。

看到如此一幕,晚柠心情繁复,难以用言语形容,站在墓前静静凝视许久,她仍记得那为人严肃,可遇着韦若就笑呵呵,很是慈祥老人,竟不知为何会到如今这地步。

但一切并未结束,韦夷虽死,他留下账册牵连数臣,近些日子不知多少官员下狱,其中有三名一二品高官,一时京都人心惶惶,好些官员试图劝诫帝王。可麟嘉帝本是铁血帝王,哪里会因他人说法,随意改变决定,无法下也只缄默不言。

这非晚柠能管之事,并不十分关切,现下她看着跪在韦夷墓前,不吃不喝一日的韦若,晚柠不知怎安慰,只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轻拍了拍。偏这一动,反叫韦若哭得更为厉害,直是晕厥,被她与胧烟扶进屋中。醒来时脸颊泪痕斑驳,双目赤红,整个人瘦削憔悴极了,不断呢喃,“阿爹,阿爹……你为何这般糊涂,这般糊涂啊!”

“阴羽。”晚柠从没见过韦若如此,心下一疼,轻轻抱住她,抚摸她脊背。胧烟则坐在榻边,替她拭去泪水,小声道,“韦伯父这样做缘由,我许是晓得,可阴羽,你当真要听?”

韦若闻言猛地抬头,面上泪痕犹在,看她模样,胧烟就知其意,叹息一声,娓娓道来——这事还是她从阿爹兄长处听来的:韦夷自小命不好,家贫无依,在叔父家长大,叔父将他视作奴仆,随意驱使,更在他年长些后,将人卖入官宦之家为奴。

那官宦之家,正是当今皇室,彼时仍为陈国公,韦夷成了陈国公世子骑奴,世子为人谦和,对身旁侍从多有照拂,教其读书习字,偶尔也传授武艺。许是韦夷天资聪颖,借这点点机会,习得一手好文章,又有谋略才干,得到陈国公世子器重,消了奴籍。

世子待人接物十分和善,颇得人心,韦夷耳融目染,品性端方,又因其能耐颇高,渐渐升至幕僚之职,在陈国公造反得胜后入朝为官,青云直上。但因感念世子恩德,韦夷一直是坚定太子党羽,为愍太子排忧解难,效犬马之劳。

当时朝中势力混乱,太子为嫡长子,无功无过,也有些贤名。偏有尚为晋王的麟嘉帝这一兄弟,不单武艺高强、战功赫赫,且文治才华亦不逊色,用些许人的话是,虽年纪幼小,却已隐约露出帝王之相。

以韦夷主张,因当机立断解决晋王,可愍太子有几分心慈手软,不愿骨肉相残,一拖再拖。直至先帝有了换太子念头,拖无可拖下,起兵造反,然到底棋差一招,被晋王率先察觉,领军打退,无翻盘可能,愍太子绝望挥剑自缢。好些忠心耿耿之辈,随之一块儿自缢,原以为韦夷同会如此,可他活了下来。

不但活了,还转投晋王,这叫不知多少人嘲讽鄙夷,骂他忘恩负义,甚不屑于提及他名。奈何晋王志存高远,赏他才干,并不在意旁人想法话语,反对韦夷委以重任,此后一路顺遂,终坐到二品大员,宰相之职。

“现想来,韦伯父忍辱偷生,恐为今日了。”胧烟叹息,叛军借愍太子遗子名义举旗,已传遍京都,无人不知。有心人自然将两事相连,猜出其中关窍,除去道声可惜又能如何。

他们明那遗子与韦夷不甘,愍太子并无甚错处,只他——

不如晋王罢了!

要寻常人家,也就爹娘死后分家,各凭本事,可在皇家,唯你死我活一条。

听胧烟细细讲完,韦若愣怔,神思恍惚,似仍未回神,过许久,方一声撕心裂肺恸哭,伏在晚柠怀里,哽咽不止,像一片枯叶飘摇,落叶无根。晚柠紧抱着她,与胧烟低声安慰,半晌方劝住了韦若。

也不由叹息,不论平素再清冷刚强,韦若不过十多岁少女,乍一遭逢此等变故,哪里承受得住。二人想着多伴韦若,免她夜晚惊梦,便商议着留宿于韦府中,待她缓过来,再离开。也是怕她独身一人,受甚贼子觊觎,遭了意外可就不好。

然韦若显比她们想得更为刚强,大哭场后,眼圈微肿,眸色暗沉,神智却格外清楚。她干脆卖了宅子,在座京都有名道观中,带发出家,莫看她以往清高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但并非一无所知之辈,当然明白世间险恶。

好在她之才名并非吹出,乃是真材实料,借着这分才气,写诗成籍,编纂话本,也能赚不少银两,叫韦若过得逍遥自在,不必担忧琐碎杂事。晚柠胧烟后头常去探望,见她乐得清闲,且平日花销不多,独些笔墨书籍,虽写话本,仍不曾丢了读书,偶有文章诗词写成流传,就引得洛阳纸贵,无数人追捧。

不是没有落败才子记恨,却无计可施,因晚柠胧烟强势表明韦若乃王氏、崔氏庇护,谁敢妄动,便是得罪她们。如此一来,韦若越发清净,每日诵经看书,吟诗作赋,偶也与人谈古论今,风骨傲气仍在,又多了些不拘小节,叫得二人高兴她能放下心结。

后头晚柠曾询问过韦若一时看开之由,韦若从书中抽出一纸,那是韦夷写与韦若的,韦夷深知女儿秉性,并为之骄傲。写下诸多话语,只叫韦若莫因他之事萎靡不振,并言,“这世间诸多道理,终大不过国法,人所谓情理,需有一底线,过了便当罚,这本天经地义的,故你之抉择,并无不妥,无须顾虑。”

“阿爹望我日后能行得端正,活得顺畅。”韦若收了这纸,眉宇间尽是坚毅,郑重其事道,“我为女儿身,到底想留下东西来,诗词文章、或话本都是不错,水衡,待我有把握,不准就按照阿爹之事,写一书。我与阿爹举动,皆自认无愧于心,到底如何,让后人说道吧。”

麟嘉帝随了韦夷愿,不牵连他人情形下,隐了韦若举报之事——大义灭亲讲着好听,可若举得是家中父母,难免有不孝之嫌,瞒下是欲护韦若。偏韦若自个儿打定主意,想着日后爆出,这叫晚柠无言,只能叹气,既觉欣慰,又有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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