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王家为难,计较,有失身份;不计较,又觉委屈晚柠。只得说,名声就如那无暇白纸,一旦染上墨渍,便不复洁净。愈要修补压制,愈是难恢复原先纯粹干净模样。
崔朔也察觉到王家隐晦情绪,他亦无法使白纸复原,却能于纸上勾勒成画卷,扬言表示,“王家女知书达理,深明礼义,要说配不得,当是朔配不得王家二姑娘。初时惊鸿一瞥,魂魄为之所夺,可谓是难以自持,思之如狂,今终觅得佳偶,盼得佳期,定是好生珍惜。”
“如若真觉王氏门第不够,背后道人长短非君子之为,不妨站出与之比较一二,朔倒要看看是如何才貌双全……抛头露面?只要两人行止磊落,便没有人能指摘半句,真当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王家人闻言欣慰不已,对崔朔印象登时拔高不少,尤是纳采礼时,崔朔亲自猎了对活雁。在如此冰天雪地中,活雁可遇不可求,王家都不含希冀,想着用鹅代替,谁料竟真叫崔朔寻着了,且还是亲自猎的,足可见之心诚。
又见其一袭苍青锦衣华袍,腰束玉带,头戴黑冠,衬得温润儒雅,风姿卓越,宛如芝兰玉树,神仙中人。加之谈吐不俗,举手投足皆有君子风仪。原先还略有不满的杨氏,现只剩下满意。
至晚柠心中,其实是有感动,崔朔达到承诺,替她扫平前路上荆棘,任她施展抱负,又挽回王氏名声。不论日后如何,至少此刻他待她,是诚恳、真挚的。晚柠想,她许是该学着珍视,那于她、于崔朔而言,都是件好事。
之后问名、纳吉之事轮不着他们,在杨氏忧心忡忡眼神中,晚柠潇洒回了京兆府。时孟原倚着门,有下没下吃着张泽买来糕点,见她来,似笑非笑,“啧,王大姑娘怎地忽儿回来,那头狐狸肯定高兴坏了罢?没事就绕你转,我就知他心不纯!”
“有怨直说,何苦拐弯抹角?”晚柠斜眼看她,调侃道,“时大姑娘要是酸了,也赶紧找个,免得夜长梦多。”
“我有甚好怨、好酸的?我又不想嫁。”时孟笑眯眯又吃了块糕饼,边嚼边嘀咕道,“你千挑万选,看上这么个货色,也不怕被他计算到骨头渣都不剩。”
晚柠挑眉,斜睨了她身后苦笑张泽一眼,抿唇微笑,眸光流转,“你这话我倒不明白,崔郎君品性端方,文武兼备,这般良缘,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我为何担心,反而是时大姑娘要忧心家中催促才是。”
这话说得时孟险些炸毛,还是张泽眼疾手快塞了她最后块糕点,方将人安抚下来。时孟嘴鼓鼓囊囊的剜了眼张泽,随即往里头走去,“罢、罢,说不过你,别在外头呆着了,赶紧进屋暖暖,雪那般大,仔细冻病了。”
近些年来,天气着实古怪,无春秋之分,夏季炎热不堪,忽到冬季又时常大雪,不过数月便积雪盈城,冷风呼啸,整日寒风萧瑟,让人心惊肉跳。若是以往,定为草原部落进攻北疆之际。
草原蛮夷,虽野蛮凶狠,却不懂耕种,每年冬季靠劫掠周遭小国度日。后被麟嘉帝亲自率兵征讨,打得狼狈逃窜,威震四方,再无人敢觊觎中土。饶是如此,些许流窜部落仍是会趁机扰民,扰乱社稷,致使边境不宁,朝廷每逢入冬总需派军巡防,确保沿途各州县安危,免遭祸害。
不过,这暂非晚柠需担忧的,她跟在时孟后头,穿堂过院,进了屋内,里头早烧起火盆,温暖如春。摇摇略有冻僵脸庞,脱掉斗篷挂在架子上,又吃了口温水,舒口气。虽说大雪纷飞,却丝毫影响不到他们,每日按部就班点卯做事。
许是凶犯也觉这日头难熬,大雪飘零间竟未曾再来作乱,或说近月来,整个京都静得有些奇异,连小偷小摸之事都极少见。平日除了整理档案外,晚柠时常探听朝堂情况,顺便查阅卷宗,关注皇室宗亲及各部尚书及侍郎等人动向,从中获取有用信息。
愕然发现,上次刺杀案有不了了之趋势,这令她百思不解。或说两边行止都叫晚柠糊涂。逆党处,这般疾风骤雨刺杀,却只顺手除了个太常卿,并未造成更大损伤,就渐渐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存在一般。朝堂诸公更是相安无事,大朝贺时也无使臣遇袭,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如此费尽心机布局,死伤惨重,却只换来如此结果,好似就为恐吓一般。然晚柠不相信,或说朝堂上下都不信逆党会如此善罢甘休。里头定是另有阴谋诡计,正筹划着,不愿暴露自己,故而隐忍不发——此番刺杀不过是试探,为掩真正盖目的。
猜测总归猜测,众人再觉这是一障眼法,仍得花大量精力、人力用做京城防务。不然若是逆党虚晃一枪,找时机刺杀麟嘉帝,则京师必生乱事。就不是,又有哪个公卿敢以身家性命相赌——他们都是逆党想除去人物,是大陈支柱。
这就罢了,朝廷做法更为匪夷所思,除去大理寺还一如既往抓捕逆党,余者官员皆不予询问,权作一场闹剧。最该焦急的麟嘉帝更稳坐钓鱼台,不说追责,现连提都不提,任由事态发酵,全然不管不顾。
偏局势依旧严峻,甚至愈演愈烈,麟嘉帝清楚、苏离亦清楚,但麟嘉帝一门心思筹备赈灾事宜,雪实在太大,好些地方闹了雪灾。苏离则淡漠如初,既不表示忧虑,也不插手朝政,只安安稳稳呆在府衙办差。晚柠琢磨半晌,弄不清楚究竟是怎回事,索性只收集消息资料,默默分析,忙活自己手头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