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苏离身份,尚未成亲,原是可参加宴席,偏他官居三品,乃是天子近臣,又公务繁忙,不便邀请。若邀了他,其余百官如何算,倒不如五品以上一概划去。现今朝阳长公主被勾起往昔记忆,哪里顾得上其他,便邀请苏离赴宴,还特特赐座于上首。
苏离神色平静,依言谢恩落座,只静默低垂眼睑。
二人这一来,倒如平静湖水中掉落颗石子,郎君都瞧言汐,姑娘皆看苏离——清源公主深受帝王宠幸,且大陈并无驸马不得做官规矩,言汐才貌双全,虽因病弱做不得长妇,做次媳、幼媳倒是不错,无需操持内宅庶务。诸多命妇在心中暗暗思量,些许非长子郎君目光逐渐灼热。
苏离亦不差,年纪轻轻已是三品大员,且生得俊美出尘,才干卓著。唯独出身差些,但极受圣上宠爱,瞧圣上模样,不是不能再活十年。这般人物,顶尖世家瞧不上,略次一等的或是勋贵倒颇有兴致。
一时之间,厅内气氛很有些古怪。朝阳长公主将诸人反应收在眼底,不禁叹息,面上则笑意吟吟道,“我素闻崔家贵子,风采过人。不知崔家郎君,可愿赏脸来陪我说说话儿?”
被点了名儿的崔朔愣住,见周遭目光如狼似虎,一下明白朝阳长公主用意,晓得自己做了苏离挡箭牌。心中暗诽他如何能转移众人注意,旋即站起身来,神色沉稳走至长公主身侧,向众人抱拳施礼,朗声道,“长公主召唤,崔某自当遵循,请长公主吩咐。”
他一袭白衣,清雅脱俗,立在厅堂内,端的是一副仙姿玉骨,翩翩君子模样。气度仪态均是无可挑剔,叫得不少命妇叹息,若论出身,崔朔自是极好,加之文武双全,想来日后仕途坦荡,不愁前程,又是京都最喜爱模样,比之苏离可谓更为出众。偏这般人物,却是个克妻的,真真令人扼腕。
也有那么些许在心中盘算,欲将家中不受宠女儿配给他,权作结亲之用。若能攀上崔家,便真亡了,也值得。毕竟以崔家身份,只要稍作提携,便能飞黄腾达。
言汐见状,眸中浮起一抹忧色,却又很快敛去,转眸望着朝阳长公主,目光幽深,神色淡淡道,“姑姑,清源这么些日子认得了些人,都是极不错的,不若也叫来,让姑姑好生看看?”
说罢,不由咳了几声——暖炉会开在温暖室内,她穿得厚重,可近些日子不比曾经,身子愈发虚弱,一阵寒风吹过,便有些不适,故而脸色泛白。正是因此,方一意孤行,想出来瞧瞧,再晚些怕是没甚机会了。
朝阳长公主眉心蹙紧,忙招呼侍婢取披风来帮言汐裹上。替她抚了抚背部,嗔怒道,“身子弱,便该好生歇养,总出门作甚?外头多冷啊!”言语虽责备,语气满溢关切。
“姑姑。”言汐声音软糯娇嫩,拉着朝阳长公主袖口撒娇,叫朝阳长公主难以招架,不免心疼,哪管其他,叫女婢将言汐所说几人都唤了上来。
在一众艳羡目光中,晚柠与着时孟韦若等人落落大方上前,面见主位上雍容华贵的妇人。朝阳长公主仔细打量几人,只见晚柠一身浅黄织锦袄裙,浅藕荷色长裙及膝,额上坠一颗珍珠流苏,衬得整张小脸越发精巧漂亮。眉黛弯弯,唇瓣嫣红,眼波流动,温婉从容,灵秀逼人。
旁边时孟身上穿火红绣花交领对襟衫,腰系同款嫣红束带,青丝绾髻,鹅蛋脸,柳叶眉,杏仁眼,皮肤白皙,身段婀娜,眉宇间英气勃发,举止洒脱,颇为爽利。
后侧一步,则是韦若胧烟。一身穿宝蓝织金团花锦袍,清雅飘逸,身姿绰约,气质绝佳,眼眸晶莹剔透,仿佛蕴含万千星辰;一着青色绣竹纹长裙,腰缠银丝绦,身材纤瘦修长,五官柔和。
这四人,一个赛一个出色,果真是一顶一人物,朝阳长公主不由暗赞,微笑道,“这几个孩子,确实不错,难怪你要叫来让我瞧。都是好孩子,坐下喝杯热茶吧。说来,你们是哪家姑娘,我瞧着眼生。”
朝阳长公主不常回京,当是不知,众人挨个介绍,尤听晚柠时孟在京兆府时,朝阳长公主眼神更为柔和。她本不是守规矩的人儿,自然喜欢这样鲜活生动、爽快性情的姑娘,便留了他们说话。
而仔细注视那处的杨氏松了口气,她旁得不忧,以王氏身份足够叫晚柠嚣张跋扈。然朝阳长公主乃天潢贵胄,地位尊崇,又极得皇上看重,连皇子公主见着也要客客气气,恭敬对待。倘若晚柠太过放肆惹恼朝阳长公主,必定吃亏。
言汐看着朝阳长公主与晚柠、时孟等人相谈甚欢,不由欢喜,她就这几个相熟好友,若朝阳姑姑喜欢,她便也高兴。只其余姑娘们不大欢喜,她们前来,自是存一雄心壮志,希得朝阳长公主垂青。然而如今却是徒劳,直接被忽略,心里难免失落。
面前几人,说是优秀聪慧也确是,可论起性情来,皆道古怪,故叫众人神色复杂,一半艳羡,一半不甘。又有几分不悦在里头,若唤个模样仪态规矩样样拔尖的,便也罢了,偏叫一群莽撞丫头占了先机。
然到底是心机教养具佳的贵女,诸多心思丝毫没表露,面上仍是笑语盈盈,不至做出排挤之事来。至于内里,不论她们如何想,晚柠几人是不大在乎,近年来明里暗里流言蜚语,她们所听不少,早已习惯,纵被人戳脊梁骨,照旧不动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