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谈了些事,众人再将目光聚集于屋中,并非他们无同情心,实在与廉隆无交情,难以产生担忧。其次,此番行事紧张,晚柠也无心情顾及别人痛苦,只默默梳理今日所见所闻。
屋中声音渐渐平复,须臾,廉罡推门而出,面上挂着一抹苦涩笑容,对苏离歉意抱拳道,“苏郎君,实在对不住,小儿情况危机,恕不能陪伴左右,只请诸位谅解。”
苏离颔首道,“无妨。”顿了顿,“令郎情况如何?”
“脉象紊乱,时强时弱,我已命人寻遍名医,奈何都未寻出根源。幸是暂无大碍,劳烦苏郎君关切了!”廉罡苦笑,神情悲怆,似有无限愁绪萦绕心头,“待到晚间,我必当设宴赔罪,望各位不弃!”
二人在前头说话,晚柠在后头暗暗打量廉罡,见他神情凄楚,目含热泪,虽有风霜痕迹,但五官端正,仪表堂堂,颇具威仪。面庞略有憔悴,眼底却没半分颓丧,反而有股坚韧意志,自是一种风骨凛冽,令人折服。
晚柠收回视线,心中不禁暗叹,武林盟主,瞧着果真正气凌然。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廉罡与苏离寒暄几句,再次折返屋内,廉隆尚未苏醒,他无太多心力应付旁人,遂让管事的先帮衬照应着招待客人,自己与秦筠留下照料廉隆。
待到繁星点缀天穹,皎洁月华洒下银辉,廉隆情况已然稳定,廉罡吩咐仆役备膳,款待宾客。晚柠微微环顾,除去廉罡秦筠,见着了廉家三子,廉峻。眼眸不由一亮,这廉峻生得实是好。
身材高挑,青衫玉冠,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双瞳漆黑,俊朗清隽,肤色较常人略黑,眉目间尽显英姿飒爽。倒与廉罡很不一样,想来是随了母亲,晚柠在心中暗暗揣测。许是目光过于明显,被廉峻有所察觉,抬眼瞧过来,见是她,眉梢轻扬,微微点头示意。
她微怔,回以礼貌浅笑,后偷询问秦筠,得知廉峻白日去商铺查账,难怪不露面。心下疑惑暂消,继续打量着厅堂中众人,苏离坐在廉罡下位,举止从容优雅,比以往更添贵气。柳修则站在苏离身旁,神情恭敬,不苟言笑,看上去颇为沉默寡言,目光却偶尔流转,想来是与她一致,观察周围环境。
“三哥。”秦筠未曾察觉背地里刀光剑影,欢欢喜喜走到廉峻面前,娇俏唤道,“今儿鸡汤是我亲自做的,里头加了人参,据说复脉固脱、补脾益肺,是大补,特意熬了给你与二哥补身体,你尝尝可好吃?”
“筠儿做得肯定好吃!”廉峻温和开口,笑容宠溺,伸手揉了揉秦筠脑袋,随即面露担忧,“二哥身体尚且虚弱,莫让他喝太多鸡汤……说来,今儿怎样了,可有不适?医匠怎说?”
提起此事,众人皆是一默,秦筠起身舀了两碗汤,里头满满鸡肉、冬笋,鲜美异常。递给廉罡一碗,另碗送到兄长面前,低头垂睫,掩饰住眼底情绪,强颜欢笑道,“二哥又犯病了,好在好上些,就是需慢慢调养。三哥放心,有我呢。”
到底是在宴上,不宜多言,廉峻对上父亲不悦目光,登时闭嘴,低头饮汤。秦筠悄悄瞄一眼廉峻,见他安静喝汤,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耳边又传来廉峻声音,“果真鲜美,阿筠厨艺越发进益。”
秦筠一惊,环顾四周,并无人瞧向他们这儿,连廉罡都与苏离谈笑风生,并无注意。她悬着的心落回原处,笑嘻嘻答应:“三哥若喜欢,我每日都做于你吃。”
“那敢情好,辛苦筠儿了!”廉峻勾唇浅笑,又连夸几句,笑容灿烂,仿佛心情极佳。秦筠红了脸,羞怯嗔了他一眼,旋即敛起情绪,低头用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他们并不知晓,此幕被柳修瞧着眼里,眉峰蹙起,不知为何,竟隐隐觉得不安。但这与他关系不大,意味深长收回目光,侧耳倾听苏离廉罡交谈,二人时而指点江山,气度卓绝;时而讨论江湖,云淡风轻。
独一点,谈到廉隆情况,这原先爱子心切的武林盟主神色骤冷,冷淡道,“苏郎君是好意,在下心领,但廉某自会诊治,便不劳烦您费心。至那轻云谷,天高路远的,我等还是不要叨扰为妙。”
苏离皱眉,神情略带不快,他本非多热心肠之人,既廉罡已说到这般份上,他何苦再多费心思。不过,廉罡态度的确奇怪,笃定廉隆、廉宜出事蹊跷便也罢了,看来确像,情有可原。却不愿让别人插手诊治,到这等地步,仍坚持自己行事,他究竟在防备什么?
面前这心性偏激,又固执得近乎迂腐之人,是当初满江湖称颂的廉罡?可除去廉隆事上,其他行事瞧着正常,并不是个糊涂人,坦荡公正,举止温和,依旧令人钦佩。正因如此,才格外觉得不妥。
心下思虑颇多,面上不显,苏离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答道,“苏某不过顺道而为,廉盟主不愿理会,苏某也不勉强……只是,令长郎之事,还请盟主告知详情,好叫苏某能查清楚,免得错过良机。”
“如此也好。”廉罡微微颔首,神色稍霁,端起酒杯抿一口,转瞬变得和煦温润,不复方才冷漠疏离模样,叹息道,“苏郎君,该言的,前些时候都已言毕,一时竟不知你说哪件?”
这是允他调查了,苏离闻弦歌而知雅意,眉梢轻动,缓缓道,“不急,待我查清缘由,再与廉盟主细聊,如何?”
“如此甚好。”廉罡含笑点头,端起酒盏遥相碰杯,算作结束话题。
这顿饭吃得平淡,众人相互试探,各怀鬼胎,面上却是宾主尽欢,一派融洽景象。席散,廉罡挽留众人于府中小住,众人推辞不过,遂答应下来。走前,苏离回头望一眼厅内众人,眸色幽深。
安排好苏离等人,廉罡终是松了心神,被秦筠搀扶回房,疲惫倚在软榻上休憩。秦筠递上一盏菊花煎煮茶水后,乖巧退立一旁犹疑半晌后,开口询问,“阿爹,二哥那里,为何不叫御南少侠去瞧瞧,他原先到底是轻云谷出来的,兴许能找到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