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柠抿唇,沉默片刻,方抬头看向秦筠,低声问,“秦姑娘,既然如此,医匠怎说?”
“说是中毒,却找不出蛛丝马迹,更无解药。”提及此事,秦筠眉头紧锁,神情焦虑,“阿爹一口咬定大哥是被谋害的,凶手必定潜藏在府中,也派护卫在各个角落搜查,一点消息也没……”
“秦姑娘,这问题略有无礼,还请恕罪。我想问,依你之见,是否觉得,此事是有人蓄意谋害你大哥?”晚柠斟酌半晌,终是试探地开口,随即注视秦筠反应,见她怔愣许久,眸光闪烁,迟迟不肯开口,心中便有些笃定,“你与令尊观点不同?”
秦筠垂眸沉思许久,方扬起眼,目露犹豫,“大哥死前情况确是蹊跷,阿爹觉是人谋害,里里外外查了许久,无丝毫消息。无奈下,我才寻了阿珏,但我……总感不大对。”
支支吾吾下,众人才知,廉宜武艺高强、聪慧敏捷、为人也是温和有礼,独一点,喜爱美色,红颜知己遍布江湖。二十有三不曾成亲,正是因他不愿受人拘束,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故平素行事也颇为荒唐,惹下不少风流韵事,死前不久还与红颜知己厮混。
为何提此,因廉宜死状既像中毒,又略有神似马上风。若非面色发绀,乍眼看去,当真与马上风无异。虽说为妹者,不便指责兄长,但私心里,秦筠并不赞同廉宜行事,从而心生疑虑,觉他许是常走山路,遇着虎了。
晚柠听完后,蹙眉深思半晌,再轻叹口气,看向时孟,果见她眸中神色与自个儿一致。她们不曾瞧过尸身,难以断言,可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廉宜又死得诡异,若不尽早查明,恐有大乱。
盈钰看她二人神色凝重,就知其中大有关窍,且是她这等人无法接触的,便也不再多问,只与秦筠道,“你暂宽慰着廉叔父,切莫让他伤心过度,我会留心打探消息,一旦有所收获,立刻通知于你……还有一事,廉二哥是何等情况?”
说起廉隆,秦筠神色黯淡,缓声说道,“二哥情况尚可,略有心悸、大汗,时常有腹痛,恶心,食欲全无,只喝些汤水勉强维持,有时昏沉不醒。阿爹已命医匠诊治,同是查不出东西了,为此,阿爹不知生了多少气。”
盈钰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怎会这样?不若叫长离那家伙前来诊治,他医术还算不错。”
秦筠闻言心动,又想起廉罡态度,摇头道,“这非是我能做主的,还需阿爹处同意。阿爹近来脾气古怪,若贸贸然提议此事,怕他会迁怒御南少侠,毕竟御南少侠身份尴尬。”
见秦筠面露踌躇,盈钰便晓得这事不易操作,便将话题移开,再欲问些事情,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吵杂声。几人交换眼神,起身朝厅外走去,见女婢侍从疾步匆匆,一问方知,是廉隆发病昏厥。
秦筠脸色顿变,快步走出厅堂,朝廉隆院落奔去,彼时廉罡已带人守在内室外面,神情急躁不安,一双眼睛猩红,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见秦筠赶来,才稍敛怒火,忙迎上前,握住她双肩,哑着嗓音努力温和道,“筠儿,你来了。”
秦筠望着面前形容枯槁的男人,心中钝痛,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阿爹,二哥他……”
话音刚落,房内传来一阵闷哼,随即响起一阵瓷器碎裂的脆响。两人脸色骤变,快步进屋。只见廉隆歪倒在床榻边缘,捂住腹部干呕不停,额头满是冷汗,双颊凹陷,面色煞白如纸,呼吸急促,嘴唇乌紫,瞧着甚为骇人。
廉罡连忙冲到床榻边,扶起他,拍抚背脊替他舒缓胸腔中积压的浊物,旋即房门被关闭,外头人瞧不见里处,故晚柠悄悄看向苏离,但见他凤眼微眯,目光凌厉,薄唇紧紧抿着,浑身上下透着股寒气,仿佛周围空气瞬间降至冰点,直把她冻得心尖颤抖。
时孟要迟钝些,不如晚柠察言观色,她虚拉苏离把,低声询问道,“府尹,你们谈得如何,可是查到什么线索?廉盟主如何说?”
苏离侧目瞥她一眼,神色漠然,淡淡吐字,“并无,此案暂无头绪。廉盟主极固执,一口咬定是他人谋害……我等并无证据,然若他这般坚持,怕是晓得些什么,只不愿告知你我,你我须谨慎。”
时孟听罢,皱眉不语,退至他身后。苏离瞥了她一眼,偏头盯向紧闭房门,眸子微缩,隐约有精芒射出,他尚有事瞒着时孟晚柠,方才他与柳修跟廉罡谈论许久,欲说服他暂推武林大会、劝闻人肃回山,却遭拒绝。
他不忧案件情况,不论是否遭人谋害,做了总能发现端倪。偏此事与前朝、与朝堂牵扯,牵一发而动全身,棘手至极。稍有不妥,恐牵涉更广,引得皇帝猜忌,届时便不好办了。麟嘉帝再圣明,仍是帝王,孤家寡人,帝王多疑之性尤显,哪怕一丝可能,亦会酿成滔天祸患。
思及此,他心头烦乱愈盛。
时孟盈钰不明其中门道,晚柠经父亲提点,已然心中有数,目光掠过苏离侧脸轮廓,见他眉宇微拧,目中神色晦暗难辨,心下暗忖,此次事态比她所想还严重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