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风轻云淡神情,眼眸却不住浮起薄雾,晚柠恍然明白,言汐艳羡盈钰,不单因苏离,更因对方肆意洒脱,轻易可游历各地。不似她,因身体、因地位,永世出不得京。
晚柠忽得很心疼,默默藏起诸多心思,只浅笑谈起其他,直至分离时,方才开口,“寒,你知晓我开了家铺子,收拢些女儿家,不若你与我去瞧瞧。里头有不少人,极好相处,想来你是会喜欢的。”
她思虑良久,想言汐多与他人相见更好些,常呆于屋内,恐是呆出病来。然言汐不得太过劳累,索性去水月轩,倒是能给她找些消遣,省得整日闷在屋内。
言汐闻言,微怔,她自是明白晚柠所想,也察觉晚柠心中愧疚,心中暖流涌动,笑道,“自是好的,听十一说过多次,总想去瞧瞧,惜抽不出空闲来,近日有空,定是要去看看的。”
“嗯。”
晚柠提此意见,自是早有成算,明儿正好她休沐,不怕耽误公事。故翌日晨起,她不似往常男装,反换上一袭姜黄织锦缎衣裙,腰间系上墨绿色绣牡丹花绸带,梳双丫髻,手戴九转玲珑银丝镯,简洁素雅。妆扮妥帖,她坐上马车,往水月轩而去。
下车便见言汐,言汐往日就极美,今日更是美了三分,艾青烟笼梅花罗裙,外罩白狐皮毛坎肩,衬得肤若凝脂,娇嫩欲滴,眉宇间笼着淡淡烟雨朦胧,眼波潋滟含羞,仿佛随时都要融化在秋日里,令人目眩神迷。
是不能不让人叹声倾国倾城,晚柠单看着就欢喜,眉目舒展,笑问:“今儿怎得这样早?”
“不早了,辰时末。”言汐抿唇一笑,两人携手进入水月轩。几日不来,里头又多了些人,水灵灵的姑娘瞧见二人,无论认不认得都含笑招呼,令晚柠稍一挑眉,见着个熟悉的,招手问道,“阿纹,香巧在何处?我昨儿不曾与她说,现竟不知去哪寻她。”
“二姑娘。”韩纹对晚柠很是尊重,若非晚柠与王家做底,水月轩断不会发展至此,也无她今时今日,她自然感激万分,“时大姑娘来了,香巧姐陪着呢,我领您去。”
她这话一出,晚柠言汐笑道,“不曾约她,她倒自己来了,也是巧,正好见着。”
韩纹引路,穿过前院,沿着鹅卵石铺设的小径进了后院,果瞧见香巧与时孟坐在屋内说话。时孟眼子尖,一下就看着了二人,招手道,“水衡、寒,过来坐……你们要来也不与我说声,早知我去寻你们了。”
听她略有埋怨之音,晚柠失笑,“此事原是临时起意,昨儿你又走得早,就没告诉你。纵是如此,你不也一样寻过来了吗。”
时孟抿唇,算是接受这个说法,随后将此事抛之脑后,兴冲冲找女孩儿们教授武艺。言汐瞧着有趣,边看,边在一旁给女童读书,偶尔听其讲些市井趣事,这原是她不曾见过的,甚感新鲜。
晚柠暗暗点头,果然还需找些事来,方不易胡思乱想。言汐在京兆府,虽比宫中好些,到底有几人知晓情况,不敢随意去叨扰,故而她才打定主意叫言汐来水月轩散散心。
随手取过茶盏吃茶,却发觉上茶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子,眉宇间颇显沧桑,面熟得紧,然晚柠一时半会儿记不得自己何时见过她。心下疑惑,未贸贸然开口,待人退下,晚柠方侧头与香巧道,“此人是谁,先前不曾见过,可瞧着熟悉。”
“二姑娘想来见过的,恐是忘了,她夫家姓唐,正是前些时候,闹得沸沸扬扬洪家案里,那唐氏之母。”香巧赶忙道,因晚柠之故,她时常会探听京中消息,尤是京兆府事情案件,记得也比他人牢些。
“原是她,她怎在这儿?”香巧这般一讲,叫晚柠想了起来,确是见过的,只比之前所见,更为苍老些。
香巧低声答道,“唐氏连带着陈家郎君铸下那般大错,父母却在陈家当差,如何不被主家迁怒?陈娘子深恨唐氏,连带将她父母二人赶出府。二人老迈,孤苦无依,唐氏又……膝下已无子嗣,唯有帮人浆洗,糊口度日。”
“幸是陈郎君妻房章娘子,瞧她夫妻二人侍奉她多时,皆战战兢兢、恪尽职守,为他们谋条活路,却不好放在铺子中,便想着了我这儿……我与章娘子有些往来,她知水月轩情况,觉得很是合适,便荐了他们夫妻来。我瞧他们手脚勤快,便应允下来,唐叔在前头做掌柜的,有他在,倒少了人来寻麻烦。”
有王氏为靠山,略有背景的确不敢惹,但些无眼色的浪荡子瞧着她们皆是女儿,总会欺上门来。叫人烦不胜烦,打了这个又有那个,实属难办。都道阎王好送,小鬼难缠,香巧花了许多功夫打点,方好了许多,依旧剩下些看不来局势的,不曾想招了唐叔后竟再不见,令她又气又笑。
“如此说来,那章氏倒是个厚道人。”晚柠轻轻颔首,办完洪家案后她不曾过多关注,真不知此事,“既如此,你且留他们在这住着吧,只管用心安排便是。”
“二姑娘放心,我晓得该如何安置他们。”香巧脆生生应下,“唐叔夫妻还瞧中了个可怜孩子,说要收做女儿,想着日后有个依靠。”
言汐听在耳里,浅浅一笑,并未说什么,小心抚着女童细软发丝,柔声细语地教她识字念诗。就这般生生在水月轩呆了整整一天,午膳都多用一碗,直到暮色降临,二人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