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晚柠换了身衣裳前往苏离府邸,昨儿晚上递了拜帖,门房自是恭敬将晚柠迎入。晚柠头次到苏府,一路行来,暗暗赞叹,难怪都道苏离圣眷优渥,果真不同凡响。
瞧着府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雕梁画栋,曲廊幽深,飞檐斗拱,错落有致。曲折蜿蜒,宛若迷宫,院墙高耸,守卫森严,一条石阶盘旋直上,穿过庭院花园,最终抵达后院。后院种植各式花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是雅致纤巧,富丽堂皇,不论哪样拿出,皆价值不菲。
想着此宅为麟嘉帝所赐,晚柠不忍感慨,单瞧苏离往日情形,谁可想到他是深受圣宠,手握大权的宠臣。直至这府邸之中,晚柠才有几分确实的真切感,苏离的确风光无限。
“郎君在里头,姑娘请。”引路女婢领着晚柠到一院子,躬身退下。晚柠偷瞥四周,院内陈设极简单,石桌石椅并一陶缸;再遥望屋里也素得近乎简朴,除一张桌椅及床榻外,另有几盆花草点缀。
苏离正站廊檐下逗弄缸中锦鲤,穿玄青色袍服,腰束墨绦,黑发半束,无其余配饰,愈加显得宽肩窄腰,身姿修长挺拔。听得脚步声,他抬头,目光落于晚柠脸上,不似外头冷意,多了几分疏狂,“水衡,直说是何事吧!”
苏离懒得客套,晚柠也就将昨日之事直说,她原以为苏离会恼怒,不料他仅仅挑眉,“我原想着后头之人会聪明些,不曾想这般愚蠢,真真出乎预料,不必多管,全做不知就是。”
晚柠一时发愣,此案颇有深意,不说旁人,她亦是瞧出来了。大陈有公厨,以避免前来上朝大臣饥肠辘辘,精神不振,以段轩品级,可供挑选吃食极多,何须买外头的。再是退步,段轩喜爱姚家食肆饼子,故不看朝中公厨,时常去吃。
然谢羽多加试探,西街是有家做羊肉汤的食肆,却不在姚家食肆右边,而是对过,右边地界是做胡辣汤的,且二家皆是香飘千里,只去过几次就可晓得,偏段轩不知,丝毫未察觉有何异状,可见其是胡诌的理由。
这般情况下,苏离不予理会,任由其发展,竟不阻止,实是奇怪。看出晚柠疑惑,苏离漫不经心道,“事到如今,已非你我能插手的,尤是你与寻景。告知寻景,事照样查,查出什么来都需当是真的,余者上头会处理。”
苏离如何不知其中门道,他与麟嘉帝早早得了消息,是世家动手,为前头“碎”之事出口气罢了。都不大在意,世家动了正好,若是不动方才叫人头疼,叫他闭门思过,不过恐此次出挑,真成了世家眼中钉,麟嘉帝有心维护才这般做。
谢羽现下查着,只是个障眼法儿,私下麟嘉帝早早交予自个儿私卫,就不知是哪个寒门子弟出头,博得场滔天富贵。这般想着苏离又提了句,“叫寻景谨慎些,牵扯你们家里,仔细着为难。”
他不惧走漏消息,麟嘉帝能安谢羽进京兆府,多少可明了,谢羽是麟嘉帝信任之人。苏离冷眼看得明白,谢羽性情与崔朔相似,最是为国尽忠之人,若是不知便不追究,若是晓得,那自绳之以法,绝不维护。正因此,麟嘉帝方将谢羽放置京兆府,不单看着苏离的,亦是监视世家意思。
这确实是好性儿,苏离在口中暗暗嚼着,麟嘉帝防备世家不错,但单寒门子弟暂无治国理政之能。故如谢羽崔朔这般真有本事,又非满心家族利益,忠君爱国者,最是吃香。莫看二人今官职多年不动,待太子登基,定是前程似锦的。
晚柠本猜着一丝半点,现听苏离所言,心中大骇,面上丝毫不曾显露,忙道,“是。”
“再留段时候走,匆匆来,匆匆去,倒叫他人小瞧。”苏离轻敲缸口,惊得里头锦鲤乱游,慢条斯理道,“总是该哄哄后头人的,省得被人笑话,丢了颜面。”
晚柠应是,本欲在园中稍一转悠,亦是赏赏这苏离极少居住,却为京中一等一的府邸。然在这是,一侍从急急跑来,“郎君,齐王来访,正于前厅等候,您看您可要……”
闻言,晚柠又是一惊,苏离则极镇定颔首,示意她先行回避,晚柠遂福身行礼退下。待她走远,苏离与侍从去了前厅,果见齐王坐于此,悠悠品茗。
两人并非多熟悉,见了面,也没甚好叙旧之语,苏离微微欠身施礼,并不多客套,单刀直入询问道,“王爷大驾,是苏某有失远迎,只不知今日王爷得空过来,是为何事?”
齐王饮完杯中茶盏,随意搁在石桌上,淡淡开腔,“若是无事便不可前来,苏府尹那实见外了。孤今日过来,不过为瞧瞧苏府尹罢了。现见苏府尹并未因外头流言误了皇兄意思,心中甚慰。”
苏离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回复,“流言虽有,却无证据,苏某自知,多为庸人胡言乱语,倒劳王爷挂怀,苏某惶恐,愧不敢当。”
齐王摇头失笑,“苏府尹莫要妄自菲薄,卿为皇兄心腹,国之栋梁,怎可让宵小之辈玷污名声。”先是一顿,后又低声道,“皇兄自有苦衷,苏府尹可明孤意思?”
“……”苏离默默垂眸,不作答。
“皇兄既让京兆府查,便是不愿旁人再议论此事,亦是信任府尹。然除府尹外,无其余人可托付,叫孤来传句话,此案还需府尹多加费心!”齐王轻抚衣衫,定定瞧着苏离。
苏离抬眸,与齐王对视良久,忽然轻笑起来,“王爷说笑,苏某闭门思过,如何为此事费心,且即便有心,苏某也是不及诸位同僚能干清明,不敢班门弄斧。”
齐王笑容微僵,片刻后缓和,“那是孤弄混了,然此话却为皇兄所言,万不会错,望苏府尹切勿推辞,否则孤无法向皇兄交代。”
苏离笑而不语,端起茶盏轻抿口。
齐王皱眉,苏离这般态度,倒是令人琢磨不透。他沉吟半晌,终不再纠缠此事,闲谈数句,旋即带着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