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乃后话,暂压不提。
且说那苏离判了雷汉,送走了郭行朗后,就是命人将这张敬放出。因苏离嘱托,张敬在狱中未受甚苦楚,又兼京兆府伙房尚可,硬是把人喂胖了些,哪个能道他是入牢,全讲是享福去了。
正如此,张敬朝着众人一拜,不急走,有些心思拿自个儿的“行卷”交苏离手里头,又给了谢羽晚柠一份。比之先前,他明白的很,苏离位高权重,为科举考官可能却是不大,可这谢氏、王氏是世家,子弟众多。如晚柠之伯便为太学祭酒,道不准就成了这次监考官,借晚柠手来送他之“行卷”,王祭酒当是高看几分,入了他。
张敬算盘,众人岂能不知,这点计算实是无伤大雅,是每个书生科考前皆会做的,若张敬无才,哪个监考官都入不得他的。收下“行卷”,晚柠一脸促狭瞧向了谢羽,谢羽无奈。他原以张敬是个孤高自傲的,倒是他拙了眼,遥遥一望张敬背影,谢羽摇头,“是我之错,再历个几年,他是个为官材料。”
“比你当初好上不少。”苏离似是忆起往事,面上浮出丝淡笑,惹得旁儿齐看谢羽,多是揶揄。苏离这才回神扫了他们眼,“怎的,闲成这般,不若与我下盘棋来。”
这言未落,众人是神色大变,谢羽道自己要整理案卷,柳修去寻文书瞧下,时孟张泽急着巡街……零零散散,是一个不剩,唯不知发生何事的晚柠站那,满脸无辜被拉着去下棋。
原见众人反应,晚柠思量着是苏离下得过好,打击了不成。又想着自个棋艺不差,多少算个好手,便是跃跃欲试。不曾想,是她想岔了,非是苏离下得好,反是差的很。
偏苏离下棋之差,与旁人不同,旁人是不通棋艺,为个臭棋篓子。然苏离是个不好言喻的差,晚柠瞧得出他棋艺不差,却是莫名僵持,赢不得输不了在那处下了一四五个时辰。正是苦思冥想最为激烈之时,苏离输了,输的原因总是奇怪,令人怒火横生。连着晚柠都想不通自己为何赢,心头怀疑着是否乃苏离故意让着她。
晚柠按按额角,抬眼看着苏离俊美无俦的面容,方才那有违礼仪的冲动便是烟消云散。可低头见着诡异棋局,又是想打苏离这么一拳。赢自是好的,艰苦奋斗后赢得更是叫人喜悦,然若是正在兴头上赢得莫名其妙,就难以言喻其感,尤是次数一多,难免有对方故意之感,让着晚柠如受了侮辱,她棋艺有差到这般,要着人让?
纵不这般想,看着自个难逢敌手,与人僵持几个时辰亦或几日,下到兴头上,偏生是稀奇古怪给赢了,这不上不下,实是难受。晚柠深吸口气,很是想以下犯上,然见苏离容颜又是下不去手,只能默默忍耐。
就在晚柠几经难忍时,时孟及时救场,找了个理由将晚柠捞了出来。成功脱身的晚柠忆着那几盘棋,心有余悸而问道,“苏府尹他……一直如此?”
提起这儿,时孟沉默不言了许久,方艰难开口,“是……真当奇异,府尹他虽不是世家中人,可这诗词书画亦是样样精通的,那琴技剑舞更为一绝,我想你是晓得的。就这棋,是一言难尽,你也见着,明是不差,却是总输,输得令人气闷。”
“最怪的,是无论何人,府尹他都能先起个平局,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僵持许久不变,又在这顶精彩时,以个任谁也想不着的方法输了。”时孟略有郁闷,纵是性子再好的,亦能与苏离下得火冒三丈,这令时孟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了解苏离性子的,绝不是个戏弄让人的,这忽上忽下的棋艺乃苏离真实水平。
久而久之,是无人敢与苏离下棋,许是因此,苏离其他不喜,挚爱下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使得他们很是难熬了一阵。想起往事,时孟眼中多了似叹息,当真是场折磨。
摇头甩了想法,时孟笑道,“莫提莫提,你就以为是京兆府传统罢,下回记着及时离去……你该高兴些,府尹与着你下棋,是认了你,你该是京兆府之人了。”
讲着,又递给晚柠块令,笑道,“这块儿你收着,是京兆府吏房经承令,等着府尹下文书,你可正式上任了……我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可这有些事,实是难以更改。”
现这世道里,这女武将有上个几个,女官却是没有。如时孟这些女子,便是在官府里头做事,亦只能领个无品无级之吏职。原是不忿,想着有机会定要去着边关立个大功,当个第一女武官来当当——武卫将军虽称是女将,却是授官前不见踪迹,称不得女官,而这朝阳长公主更是不提,她以女子之身行军打仗,仍是公主,未有官职。
因而时孟有着雄心壮志,偷跑了几次,皆被父亲擒回,才是不情不愿进了京兆府。做久了,心头也明白了些,自个比着诸多人幸运不少,方缓和心境。
纵如故有着念想,瞧着是嚣张肆意,可不再似曾经锋芒毕露。但时孟怕着晚柠想不通,她冷眼瞧了阵,晚柠心气不比她当年少,未免入了魔怔。
接过令牌,晚柠倒是冷静,“我清楚,总是有机会的,这不过为头步。是就此而已,亦或更上一筹,看着自个本事,与老天意思。”
手轻摩那令上繁复花纹,晚柠眼是透的,她生于世家,自更擅韬光养晦。能走上这么一步,旁人觉得是万难,她却明了是最简的,前有先例,无人会道上什么,后头的,才是最难,就不知自己成不成。不由得,晚柠低低笑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无愧于心即可。